“没想到,世界上竟还有这么神奇的事。”顾知颂叹道。
王保喉头一咽,接着说道:“自此之后,这件事就传开了。传说临溪村狐仙庙的赤狐大仙可治百病,只要虔诚拜会,人人都能心想事成。狐仙庙香火鼎盛了那么多年,名声自然传得越来越远。当然,那几年,村民们也过得不错。”
泉儿:“既然这赤狐大仙这么神,为什么现在庙里这么落魄了呢!”
王保听罢长叹一声:“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前来上香的,有治病的,有求子的,求官的,还有求姻缘的……可是,前来求愿的人越多,就有越多的人回去后,称赤狐大仙根本就没有传说中那么灵验,真是辜负了自己长途跋涉的诚心。”
王保思忖片刻又道,“村子里的人跟他们说,那是因为他们不够虔敬,不灵验是因为大仙看到了他们不诚的心。可没人相信啊!香客就说,如果大仙真的灵验,就该跟老天爷商量商量,把降临的水灾旱灾收回去,别再折磨老百姓了。老百姓啊,都穷的吃不上饭了,谁还能想起来,上这来拜祭啊?慢慢地,狐仙庙也就荒废了。”
老古静立半晌说道:“早在多年前,狐仙庙香火鼎盛之时我就略有耳闻,当时只是觉得这是有人故弄玄虚,肆意夸大,也许过不了多久,自然消音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内情。不过说了这么多,这跟张忠有什么关系?”
顾知颂蹙眉犹豫半天,才缓缓开口问道:“庙里的门窗平时都是紧闭着的吗?”
王保应声答道:“是,每年夏至那一天,我都会亲自前来打扫,顺便打开窗通通风。平时,门都是用锁头锁上,窗户也是栓上的。”
“不对啊!”泉儿插话道。
王保愠怒地瞥了她一眼,不觉提高嗓音问道:“怎么不对?”
泉儿冲口问道:“门是你开的吧?”
“当然是我开的!要不然,尸体难不成是你发现的?”
“那窗户呢?”泉儿说罢,走到窗边,轻轻推动窗棂,“嘎吱”一声,窗户被打开了。她抬手示意,大家快步走过来,果然见窗户是活动的,“窗户怎么也开着?”
“这怎么回事?我明明……”王保急道。
顾知颂抬头审视地看了她一眼,泉儿忙解释道:“刚才我独自在屋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了门窗。初进这间屋子时,我见地面上躺着一个死人,连个旁人的脚印都没有,给人感觉这像是一间密室。所以我便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迹象。”
老古仔细检视后说道:“看这样子,窗户应该就是被人撬开的……难道是张忠?”
“不会。”顾知颂伸手持着窗棂,施施然道,“因为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苏泉儿举目看着他,面露喜色,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盯着顾知颂,眼底闪烁出耀眼的银光。
“为什么?”老古问道。
顾知颂耐心地开口,他的嗓音带着的磁性:“如果这里是凶案现场,那么地上不可能一点血迹都没有,即便事后做过清洁,也会留有痕迹。”
“顾大人说的没错!”泉儿薄唇轻勾,笑着蹲下身,从死者上衣的最上边一颗纽扣处,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很小的叶子,说道,“你们看这片叶子,这应该就是很常见的路边的野草。一个这么高大魁梧的人,怎么会在正常行走的时候,衣领的纽扣处沾有这个?所以大人的意思是,死者在外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且也已经被换下了头。”
“这算什么说法?”王保不屑地笑,“难道就不能是赤狐大仙……”王保说道。
“你们家赤狐大仙作案的时候,也可以让死者身上不流血的吗?”泉儿打断他的话,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地面上没有任何血迹,还有这满地的灰尘,根本就是长时间没有打扫留下的,无所不能的赤狐大仙连这积尘也能作假吗?”
“那凶手究竟是怎么将死者隔空运进这间屋子的呢?”老古开口问道,“又是密室,又是换头,凶手又要冒充什么大仙,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知颂语气中稍显烦躁,问道:“老古,派去找死者的头颅的人,还没回来吗?”
泉儿闻言正要蹲下,上手仔细查验尸体,老古下意识地伸手阻止,盯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王保见状,合时宜地吼道,“哎,说了这半天,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顾大人了?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倒什么乱啊?”
“我可没捣乱!没看到我在帮顾大人分析案情嘛!”泉儿撇了她一眼,嘟囔道。
王保插言道:“你一个小姑娘,能帮什么忙?快回家找你娘学绣花去吧!”
苏泉儿斜睨着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两只纤细的胳膊交叉放在胸前,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带着轻蔑和不服。
老古走过来,小声温言劝道:“苏姑娘,你还是别在这呆着了,快走吧!”
泉儿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抬头对顾知颂解释道:“顾大人,刚才我听你们一直在找仵作,既然仵作迟迟未到,不如让我先看看行吗?”
顾知颂问道:“你懂验尸?”
泉儿:“办案要紧!不过你们若不相信我,也可在旁边盯着,我不会破坏证据的。”
顾知颂表情严肃,思考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死者年龄大约四十有余……”泉儿平静地说着,众人凝神聆听,屋内安静非常。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九点到三……”她忽然停住,想了想,接着说道,“亥时至寅时之间……奇怪了,没有中毒迹象,身体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她站起来满脸惆怅地说道,“大人,死者身上没有受过任何伤,就连撕扯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就是说死因不明。”顾知颂接着答道,“这该从何查起?”
王保走过来悄悄说道:“我早就说了是赤狐大仙使用神力,直接砍断了他的头颅……”
“你们家大仙还会干针线活是吗?”泉儿无奈,忍无可忍,插话怒怼,“哪有这么无聊的神仙,杀完人还给你缝上?”
“你……”王保气得脸涨红,见旁人偷笑,一时哑口无言,半天从嘴里挤出一句,“你不准亵渎神灵!”
泉儿无视他的话,对着顾知颂分析道:“凶手之所以换上狐狸的头颅,又移尸至此,其实就是在故弄玄虚,利用传说杀人,以达到隐藏身份的目的。不过这也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下手的肯定是当地人,因为他知道这个传说的存在。还有,我再缩小一个范围,死者很大可能与凶手认识。”
见众人沉默,她接着分析道:“但从现有的线索来看,并不能查出死因。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头颅上一定藏有很重要的证据。”
顾知颂默然点头,命任五再到外面看看。
泉儿问道:“对了,里长,刚才你说每年只在夏至时候来此,为什么今天早上想起来狐仙庙了?”
王保微微一愣,接着一脸无奈的表情:“还不是牛进。今早我在村里看见他时,他跟我说,昨晚路过狐仙庙的时候,他看到外墙快塌了,让我来看看,以免砸到人。当时我还纳闷呢,他会有这么好心?不过后来我想想,这兔崽子可不敢跟我开玩笑!我就来瞅瞅,还真是塌了!”
顾知颂闻言,说道:“去看看!”
大家跟着顾知颂走出门口,来到院子,果然见东墙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变成断壁残垣。墙面歪歪斜斜,摇摇欲坠,好像被人轻轻一碰,砖瓦就会七零八落的掉下来。
王保:“这墙一直就是这样,也怪我,一直没当回事。过了今天,不,今天下午,我就让人重新砌上。”说完,他转头朝石像的方向拜了拜,口中嘟囔着,“大仙莫怪,大仙莫怪……”
过了不久,任五带着几名衙吏回来,手中提着一个用衣物围裹着的包裹。称这是一属下在不远处那条小溪边的草丛中发现的,打开一看,赫然是一颗男人的头颅。
男人紧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得渗人,表情似悲非悲,看似冷笑,又似哀恸。脸上,脖颈上,都是喷溅的血。
“对,对!这……这是张忠!”王保指着它,口中吞吞吐吐地说道。
泉儿将它接过来放到地上仔细检查过后,指着后脑处,张开拇指食指比划着和说道:“脑后的伤为致命伤,长约一寸,伤口很深,肉呈不规则外翻状,血呈喷射状。看样子不像是是利器所致,大概是刀背或斧背之类的钝物。”
顾知颂问道:“附近可找到什么凶器吗?”
任五想了想:“暂时还没有发现!”
泉儿想了想,又蹲下身,仔细寻找,又在张忠的发缝里找到几根深棕色的毛发。
“这是什么东西?”她小声嘟囔着。
王保走过来,仔细观察半天,说道:“这好像是动物身上的毛发。”
泉儿:“什么动物?能不能看出来?”
王保摇了摇头,他也说不好。
“是赤狐吗?”老古随口问道。
“这赤色狐狸一般哪里比较多?” 顾知颂转身盯着张忠尸体上的赤狐头颅问道。
王保:“只有赤狐山上有。不过……”
“不过什么?”
“本来山上是有很多野生赤狐,不过听上山的樵夫和猎户说,最近这几个月,他们再没见山上的狐狸影子。”王保疑惑不解,“大人,您是怀疑这二者有联系?”
老古分析道:“是不是被猎户偷偷捕杀了?我记得县志中有记载,这种赤色狐皮制成的衣物一经售卖,价格可比一般的贵几十倍。”
王保摇摇头:“我们当地人不会这么做的,这件事我敢保证,赤狐是圣物,是大仙的使者,没人敢对赤狐下手。”
正说着,任六从门外走了进来,习惯性地将屋内所有人扫视了一眼,看到苏泉儿的时候,明显愣住了。但惊异转瞬即逝,他恢复神定,对顾知颂作揖行礼。
顾知颂面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问道:“是不是敛之回来了?”
任六脸上显现难色,走近一步,在顾知颂耳边小声汇报。
屋内安静得出奇,谁都不敢开口打扰,顾知颂边听着边下意识抬眼看着苏泉儿。良久,他剑眉一廪,忽然抬手,命道:“你尽快带着几名趁手的衙吏去与敛之汇合!任五,带这位苏姑娘回县衙,先押入大牢,等我回去处理!”
举止果断傲然,与刚才分析案情时简直判若两人。
任五口中应是,朝苏泉儿走来。
苏泉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看几个提着真家伙的壮汉同时凑过来,吓得连连后退,口中喊着:“你们要干嘛?”
老古也懵了:“大人,这苏姑娘不会是凶手吧!”
王保站在一侧冷眼旁观,得逞笑着:“我早就觉得她有问题!”而后对顾知颂作揖道,“大人,此女子并非我临溪村人,刚才独自出现在案犯现场甚为可疑,又在这装模作样地分析了半天,分明是贼喊捉贼!请大人一定好好审问,为我们临溪村的百姓做主!”
“你……“泉儿气恼,”你怎么逮谁咬谁啊?合着我刚才都白说了呗?”
任五朝泉儿走过来,她涨红了脸,转头对顾知颂大声道:“你还真以为我是凶手啊?”
“今天早上,你有没有看见过一口棺材?”顾知颂试探地问道。
泉儿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斜眼瞄着任六,口中气恼又无奈。
可苏泉儿毕竟是苏泉儿。她明亮的眼球在眼眶中转了转,顷刻间,便抖了抖肩笑道:“原来是为这事!我自己能走!”
“大人,张忠的尸体要怎么处置?”老古问道。
“不如先把他放在村里的义庄吧。”他看着王保说道。
王保积极领命:“小老儿这就告诉张邦,让他看好了那具尸体,不要任何人触碰。”
顾知颂剑眉微皱,缓缓垂下眼皮,回忆起刚才站在角落里那位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
那小个子肤色黝黑,又瘦又矮,还有些驼背。上身穿着交领棉布短衣,裤脚挽起,露出膝盖以下的皮肤,头发用网巾束起,看上去朴实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