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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谁福气好

发表时间: 2022-11-13

太子在太子良娣出小月的日子召了太子昭容,这对于整个东宫来说都是个很新鲜的故事。

毕竟在众人眼里,不管比什么,徐沅拍马都赶不上郑浔,她竟然有本事横刀夺郑浔之爱,实乃匪夷所思。

太子的后院一直都像一锅温水,妻妾之间总是上行下效,各得其位,根本斗不起来。这着实让东宫的奴才感到索然无味,因此丧失了很多工作积极性。

别枝就曾对徐沅表明,与她一起进来的一位姿色尚佳的小姐妹被分到了成王府里,在某一个成熟的夜晚就被成王收用了。但这种事情在太子宫,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太子一个月里得有一小半的日子被圣人派出去办公,就算在东宫,一个月也有五六天自己在含章殿将息,并不曾召人相陪。

叫人侍寝的日子半个月不到,太子妃固定八天,就算怀孕也不曾短少。太子良娣再占四天,余下那两三天,泰半王清惠还要占去两天。由此可以得出,徐沅一个月侍寝的次数,真的是少得可怜。

所以对于徐沅成功争宠这件事,大伙儿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纷纷无奈将她得宠归结于运气好,运气好所以圣人没有治她的罪,运气好又得了太子的青眼。

但总之,大家都默认这是在打昭阳殿的脸,甚至下人们都期待着太子良娣能够站出来将徐沅这个邀宠媚主的妖妃暴打一顿,好给深宫无聊增添一桩美事。

只可惜,昭阳殿和常宁殿的主子奴才都还是客气再客气,恭敬再恭敬。太子良娣跟太子昭容见了面依旧姐姐妹妹亲亲热热,殿里的奴才还是姑娘嬷嬷您先您先。

众人打眼一瞧这做派,看热闹的兴致大减。

只要没有人下猛料,东宫这锅水就依旧温吞,根本烧不起来。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又怎么闹得起来?

郑浔一宣布身子好了,王清惠迫不及待就把管家的烂摊子给她扔回去。

她看得长远,想得透彻,说破大天也轮不到她来当太子的家。与身份不匹配的事就要少做,不然后患无穷。

何况,太子这些日子虽然在清凉殿歇的多,但王清惠却清楚自己这殿里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太子昭仪倒是洒脱,她身边的宫人们还跟着叹息。

知春和袭夏一直唠叨:“昭仪您管家这一个多月本就是处处体贴,太子殿下当面赞不绝口,下人们背地里也承情,怎么那位一好了,竟没您的位置了?”

宫人们所知狭隘,王清惠也不会同她们计较,只道:“我知你们的难处,因我管着家,你们行事也多方便不是?只今日装糊涂,昧下这权柄来,来日太子妃问我要呢?既本来就要还的,又何苦惹一身臊?”

当家三年,猫狗都嫌,再加上东宫又不是那么好管的家。这一滩浑水,王清惠根本不想再沾。

王清惠轻松了,郑浔却对着一屋子的账簿礼册发起愁来。她也知道,没了太子妃,她就必须当起这个家来,但王清惠这撂挑子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身子才刚好一点,如今就算是太子留宿,她也会劝着他走。虽说已经大好,但下身却总是淋漓不尽,叫她怎么侍寝?

偏这时候还不能静养。

王清惠这做派倒讨了顾嬷嬷的好,嘴里夸奖不断:“王昭仪倒是知礼,听您大安就把东西还回来了。”

这话说得就好像郑浔一开始就是管家的那个人一样。

其实顾嬷嬷还想借机踩两句徐沅,但是一看郑浔愁眉苦脸的样子,又不敢太放肆,生生憋出内伤。

倒是青烟和翠雾看得明白些,还宽慰道:“您别操心,这些内宫琐事,有我们还有嬷嬷替您料理。您只管安心休养,再替太子殿下养育一位皇孙才是。”

郑浔听了,多少有些安慰,也就着人理起事来。细细问了太子爷最近的人情走礼,各处的节礼都有疏漏没有,还有宫里各处的支出记账、年节封赏、人事变动等。

不看不知道,一看倒看出很多麻烦来,又免不了对王清惠工作疏忽的地方进行大刀阔斧的修缮。

满打满算,郑浔花了三日时间才对上一任管家者工作不细致的地方做了善尾,总算是把账面做平了。

东宫里的规矩也重新兴起来,各处闲杂的人手也都有了执事,因着白芍的事,又放出去一批来历不明的宫女内侍,只留下那些知根知底的老人。

她本来还在一堆烂账里埋头苦干,直到太子妃身边的红玉姑娘来通传:成王妃以及赵王妃携礼来探望良娣,此时正在长信殿等着。

随后竟直接要郑浔稍微收拾收拾随她一起去见客,可能怕太子良娣紧张,红玉还安抚道:“太子妃也一道请了王昭仪和徐昭容呢。”

成王妃和赵王妃特意相邀来东宫看望郑浔,也算是来替文贵妃致意的。毕竟郑浔那个孩子是在文贵妃眼前折腾没的不是。

太子妃身子重不说,怀相也不好,连坤宁宫的圆圆且顾不上,这时候反倒又念起李皇后把圆圆接进宫的好来。

但成王妃一行人既登门拜访,说白了就是来赔礼道歉的。成王妃又将临盆,辛苦如此,吴字微也不好避而不见,于是硬撑着坐在榻上跟成王妃和赵王妃两个嘘寒问暖。

太子妃原是一张圆脸,现下瘦的都成了个尖下巴,成王妃赵王妃还是腊八冬宴见过一次太子妃,现下都觉得奇怪:“您怎地如此清瘦?想来是肚里这个不体贴?”

两个孕妇倒还能说上两句,太子妃一面安排人去请东宫几个妾,一面又示意绿云给两个王妃安座上茶,接话道:“不像三弟妹好福气,都五个月了,还是寝食难安的,凭他什么山珍海味,总无福消受。”

吃不下睡不着,还得保着肚里那个长成,母体亏损是必然的。太子妃再怎么瘦,她这肚子可比寻常五个月的还大上几分。

成王妃看得明白,知道东宫这是孤注一掷,只不戳破:“二嫂受苦了,只盼他生下来好好孝敬你就是了。”

妇人生子,千奇百怪。成王妃的产期在三月底,她怀三胎都是能吃能睡,从没受过太子妃这种苦。

赵王妃虽然大婚两年无所出,但也看着成王妃怀了两个,心里对太子妃的怀相不免起疑:“二嫂这胎也太奇怪了些,寻常妇人害喜总也有个定数,你这眼瞧着都六个月了,怎么还……”

这为人处世讲究一个看破不说破,显然赵王妃许蓁是不具备这个觉悟的。

一席话弄得太子妃成王妃两个人都不好接话,还是成王妃反应快:“阿蓁你又没有生养过,知道什么?妇人有孕不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你当字微想受这苦不成?”

说起来太子妃和成王妃原还是闺中密友,只是后来走向了不同的位置,面上就不好怎么来往。

成王妃一声字微勾得太子妃想起刚进内宫时两个人互相扶持的情谊,顺嘴就说:“鹤嫣你说四弟妹做什么,她不受这些罪,不比我们福气好?”

成王妃坐在榻边,就近拉拉太子妃的手,点点头:“这话不假。”

太子妃无心之语,许蓁却被说得羞红了脸。赵王只把她当个镇宅之宝供着,却并不宠她。她膝下无子,就连郭昭仪也时有挑剔,出来交际还得看三嫂赵鹤嫣的眉高眼低。如今两个嫂嫂当着面这样嘲弄她,竟也无法自白一二句。

而太子妃和成王妃则真个叙起旧来,只招呼宫女们伺候赵王妃喝茶吃点心,许蓁在一旁话都说不上一句,急得眼睛都红了。

还是郑浔一行人的到来打破了室内僵硬的气氛。东宫的姬妾们别的事上心还有限,但一说到跟成王赵王的妃妾打太极,那绝对个顶个都是高手。

按照规矩,郑浔她们三个给两个王妃见礼,成王妃和赵王妃也礼节性地还了半礼。

太子妃的寝殿原就不大,内里还有一间碧纱橱被隔开,外间起居的地方被一屋子女人占了去,总显得有些个挤。

郑浔眼角略微扫一扫成王妃和赵王妃的模样,就知道今儿这两人不过是拿她充借口,真正的来意只怕还没跟太子妃挑明。

既说见她,那她便来坐着,只管礼数周全地应上一两句就算了。

太子良娣都是这个态度,王清惠和徐沅两个位分低,更不会上赶着跟成王妃、赵王妃找话说,不论哪一句犯了这俩人的忌讳,赶明儿就被文贵妃拉过去喝茶。

成王妃看着太子这几个美娇娘行动之间对主母的恭敬,一时间倒生出许多艳羡来:“还是二嫂有福气,不仅二哥体贴,就连底下的妹妹们都与你贴心。”

她自家后院那些花穗柳叶,赵鹤嫣是一个都看不上的。那些货色的谈吐做派,不说别的,就是给东宫这几位提鞋都不配。

另外两个先不论,郑浔身份多贵重啊,那是圣人和皇后亲自教养的女孩。纵不配太子,日后封个郡主也不在话下。现如今还不是老老实实在东宫当着妾,处处低就还事事周全,这就很难得。

偏生成王府里那几个瘦马狎妓日日在那调三斡四,惹是生非,叫人不得安宁。

成王妃越想越气,面子上的和煦都快绷不住了。大家看着成王妃一脸郁色,都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还是郑浔主动虚掩着嘴笑道:“我们底下这几个纵体贴吴姐姐也有限,不像您,王府后院多美人娇客,贴心的自然多。”

赵王妃听了这话,直接笑出声来:“三哥府里那一堆是些什么货色?不气三嫂就是万幸了,还贴心呢。”

成王生性风流,处处留情,宫内宫外都司空见惯。

前些日就有个歌姬在上京各处的青楼酒馆遍地嚷嚷自己怀了成王的种,日日往王府跟前闹。

那歌姬闺名妙仪,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心知自家若不闹便只能由得成王妃摆布,于是更加不要命的一味混说。

连成王下面那东西的尺寸,与她耳鬓厮磨说的那些个好话,甚至连成事时是个甚滋味都说的绘声绘色,打定主意就是要赖上成王。

成王妃不用出去打听,天天在自家府门就能听到那女人柔若无骨的如泣如诉。

先赵鹤嫣还派人去赶她,谁料不理她还好,一去招惹,她就作势往门口的石狮子上撞,口中都是什么以死明志、一尸两命。

出了人命就得背官司,成王不怕官司,但为着个破鞋却不值当。不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成王妃把心一横,一顶小轿先将人抬进后院。

原来赵鹤嫣打量着成王自家应该是把这个女人抛之脑后了,不然也不会由着她天天胡闹。

谁知道一把人放到他眼前,成王似又想起了往日两厢情好时那贱妾的千娇百媚,竟还百般抬爱她。

赵鹤嫣素知成王性好女色,只不想这么没规矩,气的当时就见了红。成王一看妻子的症状反倒真有几分顾忌,狠下心来闲置那贱婢在待月阁,再不理会。

但只有那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妙仪抬了侍妾且还不知足,眼瞧着成王妃怀着孕,自己纵下个金蛋也无益。就日日在待月阁临风洒泪对月长吁,凭几句不成文的酸诗与成王暗通款曲,又勾得他日日魂牵梦萦。

这些笑话不仅民间爱看,徐沅她们这些深宫妇人也爱看。

郑浔的话像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赵王妃更是直接就把这把刀插进了成王妃胸膛里,让她有苦难言。

徐沅有时候真的看不明白,赵王妃到底知不知道谁是她的盟友,郭昭仪又是从哪找的奇葩儿媳妇。

几句话说得成王妃气都气不起来:“我们府里的那几个纵有阿浔一半体贴我也认了。”

许蓁见终于插进去话,连忙抓住机会续上一句:“三嫂你们府里那是几个吗?我之前还愁我们府里那二十几个怎么安置,一看你们府上少说也有四五十号人,也不知道你从哪寻来那么大的地界?”

还能怎么安置,眼下得宠的就好吃好喝养着,没有正经身份又失宠的就干脆发卖了,或返还本家,或遣去干粗活。

总之赵鹤嫣想得明白,只要过了成王的新鲜劲儿,她就有本事让他再想不起这个人。

当然,待月阁那个妙仪贱人除外。

成王妃能这样,一是她自家有手段,二是成王跟圣人一样好色薄情,女人玩了就忘了,再不会提一句半句。

太子妃也不好让成王妃处处吃瘪,出声缓和:“你瞧四弟妹说话,难道父皇赐给三弟的府邸住不下几百号人?”

圣人给成王御赐的宅子可占了大半条街,不养女人还真浪费了。这也就是成王,于美色之事上圣人从不苛责,父子俩还总是互送美人。要是放到太子身上,徐沅觉得皇帝老儿都有可能直接扯故废了他。

再往下就不能深究了。郑浔也知道这个道理,立马话锋一转:“正是这个道理呢,成王一向得圣人看重。娇妻美妾、良田茂林,从圣人手里漏出来的还少了?”

成王妃憋着气,不受这种恭维,也懒得再弯弯绕:“二嫂,我今儿来却不止为阿浔一个人,倒还想借二哥二嫂一处地方使。”

赵王妃见切中肯綮了,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使命,帮腔道:“三嫂不说我都快忘了!是这样的,眼瞧着就是花朝节,我们家那位想办一处春宴请兄弟姊妹们同聚取乐。男人们由二哥带着赛马斗鸡,我们女眷们还可以听戏下棋。二嫂看好不好?”

徐沅听赵王妃的谈吐,又觉得办正事的时候,她还是有几分聪明的。可能郭昭仪就是喜欢她这种时灵时不灵的性格也说不准。

太子妃不接赵王妃的茬,转头问成王妃:“这原是好事,你们府上原是先帝的胞兄恂亲王曾居过的,里面亭台楼阁、花鸟虫鱼、样样精致。我们东宫且还比不过,设宴请客放着这么好的地方不用,反而问我借清宁宫作什么?”

徐沅几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东宫本来就浅,成王妃这样大张旗鼓地,哪里是要借东宫,分明是看上了太子别的地界。

果然就听赵王妃叽叽喳喳:“二嫂在想什么呀!你这清宁宫就够打个转身,既要设宴取乐,自然要一开阔地界。”

王清惠坐不住了,饶有兴致地问:“也不知王妃要什么开阔地界没有!你们两府养个百十来号人都稀松平常,我们东宫住这几个人且费着劲,纵我们想借不也有心无力?”

但这会儿大家都知道,成王妃估计就是想要太子刚册封时得的那处皇家园林,或者说贴上了太子专属标签的地方——南苑。

成王妃叹道:“原也不是为着地方大小,是想着先太子远行后,南苑不是再没用过,那么好的地方竟浪费了。”

其实也不是没用过,时气好的时候,徐沅她们就经常套车去跑马垂钓,只这话太子妃不会说:“大哥早逝,父皇本就伤痛欲绝,再提南苑岂不徒惹伤心?”

成王妃也不着急,话里话外都是势在必得:“那是原来,此后再不会了,我今儿原就是带着父皇的圣旨来的。”

说完成王妃就笑吟吟地让随侍的宫人念了圣谕。

怪道呢,口气那么大,一出口就是南苑,原来一早就算计好了。

太子妃跟着改了口,只面上连最后一丝故人相逢的喜气都没了:“三弟妹既有圣旨,何不早点拿出来?难道东宫众人还会忤逆父皇不成?”

成王妃见目的已达到,一开始受的气就都疏散了,又恢复了原来的从容不迫,搁下茶盏:“知道二哥二嫂孝顺,父皇原说让我一手操办,我想着总要与二哥二嫂说一声,以免误会。”

天家兄弟关系不好,很大程度上都是圣人在背后撺掇的缘故。像这样莫名其妙把象征太子身份的庄子借给成王府办春宴,就真的很难得到东宫众人的理解。

毕竟南苑,它不是一处简单的皇庄,它象征的是储君的恩宠与天家的威严。可以说,从大邶朝第一任君王至今,只有储君能够决定南苑的命运。

可眼下,这最后一份君恩也任人予取予求。

送走了两个王妃,太子妃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只嘱咐郑浔晚上把成王妃的要求跟太子提一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其实若真的只是借去办宴也没什么,就怕他们有别的打算,太子又不是懦弱无能的人,也不会乐意让外人来当他的家。

太子晚上在昭阳殿用的膳,自然就是作了留宿的打算。郑浔靠在太子怀里,温言软语地交代了成王那头的意图。

没想到孟旭听了这些荒唐的事情,却一点都不计较,只是宽慰郑浔:“无妨,不就是春宴罢了!往日吃得还少?”

太子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来,郑浔却自个琢磨出些别的意味来,试探道:“阿旭有别的打算了?”

太子摩挲着郑浔的手,答得无可无不可:“今儿下了朝,爹就已经跟我说了三弟的主意,他们能扯大哥这面旗,我就不行?大哥到底是我的胞兄,一番话说下来,爹反而觉得我们自家来办这个春宴更便宜。”

自己办总比把场子留给别人好,郑浔虽然知道少不了麻烦事,但还是认了下来:“左不过就是兄弟们在一块乐一乐,谁办原也没有区别,就只怕成王失望。”

孟旭心里真不在意一处园林,既是兄弟,给了也无所谓。他只是看不上成王到处作威作福的嘴脸。好像在他孟旭庄子里办场宴就能踩着他上位一样,着实可恶。

郑浔操持家事的能力孟旭也是放心的:“只是辛苦你了,身子刚好就要替我办这个弄那个。”

办一场春宴说着简单,其中却有不少的学问,但郑浔纵有难处也不好真的对太子开口,只问:“定下日子了吗?倒要筹备筹备。”

孟旭只是紧了紧环郑浔腰的那只手,说:“只怕得赶着些,爹定的花朝节那天。先迎花神娘娘,还能吃春饼,也有个明目。”

其实圣人最主要的,还是挑选娇嫩的野花带回宫去享受。

知道圣人着急享乐,却不料他直接定了后日,郑浔心里很是看不上这一国之君的做派。一两日置办出一场像模像样的皇家宴席来,也不是不行,就是在规格体统上总要差些。

郑浔心里觉得仓促,嘴上也诚实:“也太急性了些,纵有琼浆玉液,也犯不上这么着急。”

郑浔不知内情,太子却知道圣人的用意,说出来的话令郑浔大吃一惊:“你不知道,等过了清明祖祭和亲蚕大典,爹要寻幸边陲,犒赏三军。这是他与内阁去年就定好的,只差一道旨昭告天下。”

郑浔熟读大邶疆域志,听了太子的话,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老皇帝在寻死。

如今北边的鞑靼铁骑虎视眈眈,若不是有文晁然老将军风烛残年还在边境上苦苦支撑。别说是皇帝,就是一只母蚊子,出了居庸关,没了龙城飞将的庇护,东出西进都是一个死。

这事儿太子一早知道了,连太子妃都未曾言明,今儿倒是跟郑浔说得分明。

但以郑浔的心胸见地,孟旭也不担心什么,见她一脸的惊恐,还安慰她:“阿浔别怕,春宴的事,还有我呢。”

郑浔不是怕这一场宴,她是觉得圣人疯魔了:“阿旭,爹,爹他当真要北上边关?那难道是什么好去处!”

当日郑浔养在皇后宫里的时候,私底下就唤圣人作爹,皇后当娘。

孟旭心知郑浔她们这些后宫妇人能走一步看三步的已是难得,朝堂上的事情接触得少,所知到底有限。

圣人铁了心要北上巡狩,这里面是有大文章的。孟旭不好细讲,只道:“估计就是这次春宴,爹就会大白于天下。幸亏内阁早有了算计,不然还不知道前朝后宫怎么乱呢。说句不好听的,春宴就是个幌子。”

郑浔这下才真的明白过来,圣人为什么紧赶着要办这么一个宴,头一个就是给他出巡造势。

再说了,圣人登基十五载,第一次弄出这么大动静,不也得给文人骚客一点泼墨挥毫的时间。

巡幸边陲跟御驾亲征也没什么两样了,圣人纵胡闹不也得寻一个由头来骗骗臣工万民,好叫他山呼万岁,名垂青史!

作为儿子来讲,孟旭是同情他爹的。

做为万民之主,既没有文帝仁政爱民,休养生息之功;又没有武帝开疆拓土,一统天下之能,政绩萧索,何其悲哀。

在位十几年,安内依靠着治世能臣,攘外又全凭封疆大吏。偏偏他又拥有波澜壮阔的帝王豪气,不愿意等到百年归世那一天,史官秉笔直书,只剩下一句“君无大志,唯纳天下英才而用之”。

没有实实在在的治世政绩,圣人就自己生造出一些历史大事来标榜自己的千秋伟业。

而作为大邶储君来说,孟旭则清楚地知道他爹这种自私任性的举动无异于玩火自焚,一不小心就会断送祖宗基业、江山帝景。

但他本质上也只是一个被亲爹遗弃的儿子,虽然被推上了太子的位置,却从不曾真正享有东宫的权力。

孟旭也不是没想过变政夺权,但最终发现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他爹在位时的这一段历史,甚至还会引起新一轮的政治风暴。

于是他安之如饴地当起一个傀儡太子,希望这样,他爹就能意识到他并没有跟想象中一样贪恋皇权。

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圣人依然站在无人之巅质疑他身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