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甘小姐……”
顾氏制药的货物按照惯例，都会从产业园西北门进，以方便卸货。而今天傍晚送货的师傅不熟悉路，把车开到了西门。
丁主任在电话里沟通完，担心司机又走岔了，便安排甘棠去门口迎接。
司机一下车，她就敏锐地嗅到中华烟独有的梅子香气，又在握手的时候发现，司机是左撇子。
她当下还在感慨，物流行业真赚钱啊，打工人都能抽得起中华了。
那会儿司机戴着口罩，看不出样貌，所以甘棠一开始并没有把他和眼前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当甘棠把这一切一五一十与他对峙时，男人顿时面如死灰。
甘棠直起身，严肃地说，“药企是良心行业，人命关天，你除了跟踪我，有没有对那批货物做过手脚？”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送货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甘小姐，顾总！”男人跪着爬到顾劭行脚下，抱住他的裤腿，声泪俱下地恳求，“顾总我错了！大少爷说，只要把那一针药水打进货箱里，我欠下的高利贷就可以一笔勾销，不然就要找人打死我……”
顾劭行不为所动。
“顾总，我烂命一条，不值得脏了您的手。这样好不好，我帮您指控大少爷，有转账记录为证，他赖不掉的！您饶了我这一次，顾总……”
顾劭行眼中漫过一丝怜悯，但转瞬之间，便被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狠戾寒光所覆盖。
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刺骨，“叶焰，好久没看过喂鱼了。”
“是，顾总。”
顾劭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去吧，顺便告诉外面，可以开餐了。”
男人被带出了房间。
不多时，甘棠忽然听到凄厉的惨叫，随即扑通一声，她惊愕地看向身旁的展窗。
巨大的旋涡中，密密麻麻的鱼群从四面八方一哄而上，顷刻间，视野之内一片血红！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至浑浊的血水再次变得澄明。
磁性的嗓音从对面传来，“总是有人想要离间我们兄弟间的感情，让你看笑话了。”
甘棠觉得，他大概是对笑话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顾劭行对她举了举杯，“今天的事情记你一功，想要什么奖励？”
甘棠也端起面前的白葡萄酒杯，“我只是在做分内的事情，还要多谢顾总杀伐果断，解决掉了跟踪我的人。”
顾劭行的目光里染了几分寒意，这是谢他呢还是讽刺他？
他勾起薄唇，把那盘烟熏挪威三文鱼推向甘棠，“饿了吧，先吃点头盘沙拉。”
她一滞，盯着那橙红鲜艳的紧实肉质，白色脂肪层纹理清晰。
身旁，餍足的食人鲳一脸悠然地游过。
她又看向三文鱼花顶端点缀的鱼子酱，密集的浓黑颗粒，好像凝结干涸的血液。
胃里顿时一阵翻搅。
抬眸，对上顾劭行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嫣然一笑，叉子从三文鱼上虚晃一圈，最后沾了一点牛油果泥，放进嘴里。
味同嚼蜡。
男人脸上笑意渐浓。
“问你个问题，为什么选择学化学？”
为了查你，为了扳倒你们顾家。
餐巾在唇角轻轻按了按，甘棠平静地说，“因为曾经有人告诉我，化学可以改变世界。”
“谁，你的父母？”
甘棠眸色变了变，轻轻地摇头。
顾劭行循循善诱，“你聪明过人，一定是来自叔叔阿姨强大的遗传基因，不知他们在哪里高就？”
“他们，去世了。我是养父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
父母早亡，寄人篱下。
顾劭行看着她，头顶，一条大鱼漫不经心地游过，周围忽然暗淡下来。
柔和的光线辗转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明明暗暗，让人难以分辨那里藏着脆弱还是倔强。
恍然间，有种时光倒错的感觉。
良久回过神来，顾劭行发现自己最近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得很不“杀伐果断”。
他咳嗽一声，试图挽回一下人设。
“你刚刚说什么，改变世界？呵，想学美剧里的女英雄？我看这个世界挺好的啊。”
甘棠微笑着把刀叉竖直摆在餐盘中央，粉唇轻启，声音清澈而有力量。
“顾总，第一，建议您平时少看点美剧，我们国家也有很多优秀的影视作品；第二，做英雄不需要‘学’，平凡人也可以挺身而出；第三，有没有一种可能，您眼中的世界和我生活的世界，并不相通？我吃饱了，多谢款待。请问什么时候可以拿回我的电脑？”
脾气还挺大，一点就着，不是做商业间谍的料。
顾劭行舒展眉目，摆出一张迷惑众生的笑脸，“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你的世界看看。”
她一怔，手中的餐巾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甘棠赶在熄灯前回到了宿舍。
推开门，一股甜腻的气味扑面而来。
“Surprise！”章桃桃嘹亮的嗓门划破尴尬的气氛。
甘棠望着屋内满面堆笑的章桃桃和苏沁诗，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她留意到章桃桃手中捧着一个卖相诱人的抹茶千层蛋糕，一头雾水地问，“谁过生日？”
“没谁，”章桃桃亲亲热热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蛋糕是我和沁诗一起买来给你赔罪的。你看，这是lady m家的爆款千层，特别难买，我排了八个小时的队才买到！”
甘棠无语地看着她。
“额，其实是找黄牛买的，”章桃桃的嗓门弱了下去，她现在被甘棠吓出了PTSD，一跟她对视就不敢撒谎。
“棠棠，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呀！你吃一块，大家和好了，好不好？”
见甘棠不表态，她有些着急道，“那，是我不对在先，但是你也P了我和王教授的合影，还伪造了表白信，那么油腻的老男人！我们扯平了嘛……”
气都出了，甘棠本来也没打算一直冷战下去。
“好啊，翻篇了，以后大家好好相处。”甘棠冲她笑笑。
“噢耶！我就知道棠棠最大度啦！”说着，举起一块蛋糕殷勤地送到她嘴边，“求你了，你尝一块。”
墨绿色的抹茶粉，让她联想到胆汁。甘棠觉得自己近期的食欲都不会太好了。
“那个，蛋糕你和沁诗分了吧，我晚上有点吃积食了。”
章桃桃八卦的DNA又动了，吃饭，和谁？
她眨着不太聪明的大眼睛问，“对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又去家教啦？还是给上次那个孩子补习吗？”
甘棠飞快地回想了一下，顾劭行今晚送她回来，开的不是上次的车。
“是另一个孩子。”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