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起昨天醒来之前的事情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得了轻微脑震荡，怎么住进精神病院的吗？”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我今天的任务不是来回答你的问题，来给你讲故事的，而是要先看着你把这杯，”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桌上的杯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继续说，“这杯水喝完的。”
“……”
我看着他用右手拿起杯子，转身端到我嘴边，下意识地往后坐了坐，俯身轻轻呷了一小口，透过荡漾着的水波，和厚重的玻璃，看到医生修长的手指，又想起了刚刚那传来的温度。这杯水也是温热的，入口甘甜。
“这是糖水吗？”
“准确地说，是帮你补充能量的葡萄糖溶液。”
“谢谢你。”
“你这么有礼貌的病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不是礼貌，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无论你是出于职业道德，出于善良的本性，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你帮助了我，我就会给你一个承诺。日后你若是有求与我，或者落入我手中，我会考虑这些承诺的。” 我的嘴巴条件反射似的，自顾自地说了一通，而我的脑子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解释，以及，为什么要这样郑重其事地解释这个普普通通的礼貌用语。
“好，那我可要提前谢谢你了。”
“……”
“不过，我这个谢谢，可给不了你任何承诺。”
“……”
虽然很想反驳眼前这个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人，但是我还是压住心中的莫名怒火，就当是他用这次承诺换来的救赎吧。
我继续埋头喝水，喝了大约2/3，杯口倾斜的快要碰到我的鼻子了，我连忙把杯子推开，问他，“你能不能帮我拿根吸管？”
他笑了一下，打趣地说道，“喝个糖水还要用吸管，您这样讲究的，我也是头一回遇见。”
“我怕喝到后面你会笨手笨脚地把水灌到我的鼻子里。”
“也好，我正好提前教你怎么使用手环。”
说着，他抬起左手向我展示他的手环。“这个手环有多种解锁方式，必须设置的是指纹解锁。其他的还有面部识别，需要定期更新面部信息，或者你也可以自己设置各种形式的密码作为二次认证，以免无意识解锁。这里所有的人从一出生就会得到一个免费的手环。”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环，黑色的玻璃屏幕瞬间亮起。
我盯着我的屏幕看了半天也没有反应，只好问道，“我的手环为什么不能识别我的脸呢？”
“因为你之前昏迷的时候没有办法设置面部识别，另外，” 他拉长了声音，接着说，“你被发现时，手上并没有手环。所以这个是全新的，还没有激活过，也没有任何信息的。”
“我没有手环，意思是说我是外来者吗？”
“从外界进来的吗？” 他惊异的瞪大了眼睛，“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点。” 轻微皱了一下的眉头，随即又立刻舒展开来，“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与其说你从来没拥有过手环，还没有说你把手环弄丢了更可信，虽然这也解释不通。”
“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座孤岛。不仅这里，每座城市的边缘都有一种非常古老的屏障，只有乘坐特殊的飞船才能离开，途中还要依靠隐蔽地飞行，才能到其他的城市去。屏障外的氧气含量比这里大的多，因此屏障外树木粗壮，枝叶繁茂，一片落叶都能压死一堆人；动物体型巨大，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看起来个个都凶悍无比，鲜有人能在屏障外生存。”
“那为什么也不可能是弄丢了手环呢？”
“这就要讲到手环的来源了。事实上，在婴儿诞生之后，接生的科学家会检测他的基因，被分配的手环是用基因序列激活的，同时录入的还有婴儿的编号和基因组解读报告。科学家作为手环激活者成为这个婴儿的第一负责人。一旦手环丢失，需要立即办理挂失，使旧的手环失效，以免个人信息泄露或被窃。所有的信息在‘研究所’都有备份，你挂失之后会免费收到一个新的，但里面包含你所有信息的手环。”
“所以，你们没有在备份中找到关于我的任何信息？”
“是的。正常的居民、踪迹不明的人、甚至是已经逝世的人……都没有发现和你的指纹或面部匹配的信息。我手上这份病历报告中对你基因的描述也是空白的。通常这一栏应该罗列了科学家通过基因推测的性格分析、可预见疾病及发生概率、未来兴趣、学习、职业等方向推荐等等，很多有用的信息。所以给你激活手环也是这次我的第二个任务，而我也只是临时拥有这个权限。”
看着他先是口若悬河的样子，忽然想接着说什么，又尴尬地收住。“我不是来回答你的问题的。”他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无奈地看着我。
“好吧，那你最后把之前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跟我说说吧。”
“计划报废吗？这个很早就已经被废弃了，而且现在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不需要花钱来购买。你刚刚已经见识过了，我们生产的东西非常耐用，另外，再加上这里物质资源丰富且分配合理，工业生产、运输完全自动化和智能化，人口增长有科学家精准把控等等因素，总之所有你需要的物品，都是通过手环来免费申请的，除了少数稀有资源，一般申请都会自动通过审核，并由智能搬运工送到你手里。”
刚说完，他就在自己的手环上操作了几下，示意我把手环朝向他，两只手环屏幕相对之后，我的屏幕也突然亮了起来。没有开机启动的广告语，特定的音乐旋律，或者是加载中转圈圈的小点点，它只是迅速而安静地在屏幕上方投射出一只站在枝头的小鸟。
“我已经帮你激活了手环，接下来，你就可以在它的指引下完成所有操作了。”
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吐槽，说好的教我怎么使用手环呢？又听“咔哒”一声，刚刚的那个护士推门进来，给我的杯子里插上了一支红白相间的拐杖形吸管，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我正想问这个“护士”是不是所谓的“智能搬运工”，就看见我的主治医生端着我的那盘仍然冒着热气的饭菜准备离开。说好的看着我把“糖水”喝完呢？
慌张的我满脑子都是问号，但是咕噜噜的肚子还是替我决定了先问哪个问题，我连忙大声叫住医生，“等一下，我一口还没吃呢！”
“谁说这是你的饭了？”
“那你还叫护士端了这么多饭菜、水果过来干嘛？”
“如果我没记错，你说的是你饿了想吃东西。正好提醒我申请我的午餐。”
“……”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苏醒一天内不能进食，看到你的手环上所有食物都是灰色不要惊讶。”
“现在已经11点半了，距离我能吃饭还剩15分钟，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
“哟，反应还挺快。那你自己来拿你的午饭？” 他故意在门口转身，左手举着托盘，右手对着饭菜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就是欺负我这个连3两4钱的杯子都提不起来的病号！”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觉得这个重量是准确的。看着女孩惨白的面色中，因为葡萄糖的能量补充，或是因为肉眼可见的气愤，透出了少许红润。他开始期待下次见面了。当然，这并不影响他微笑着，头也不回地把那盘饭端走了，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