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虽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宏伟壮观,但虎山的春天却是那么的迷人,让人心醉。
虎山脚下,池塘解冻了,丁冬作响,池水清澈见底,如一面明镜;池塘周围的景物倒映在水里,相互衬托、相互媲美。
虎山背上,嫩绿的小草,美丽的小花纷纷从地底下探出头来,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活像一幅天然的印花地毯。
向俊、范华和范健伟高兴得在虎山背上来回跳跃,唯独向文无心陶醉在这美好的春光里。再过两个月,他就初中毕业,家里哪拿得出钱来供他读高中呢?向文满腹的心思。三个同学见他不高兴,稍许便停止了跳跃,一起围到了他的身边。
向文的年纪最小,三个同学事事处处都顾着他、顺着他,也都喜欢与他闹着玩。这时,贺健伟先开口了:“向文,我昨晚听我妈妈说,有人正在帮你姐姐说亲,可能是想把你姐姐说给我们小队的贺水兵做媳妇。贺水兵还是你爸爸的学生哩!我妈妈说,他要比你姐姐大五岁多。”
向文一听傻了眼,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有此事的,于是没好气地回应道:“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我姐姐要到下半年才满十六岁,家中又正缺人手挣工分。”
“我想也不可能。”向俊也随声附和,他是在替向文帮腔。
“这很正常嘛!我们这儿没读书的女孩子,有哪个不是十几岁就出嫁了呀?”范华瞅了向俊一眼。
“真是乱弹琴!”向文已经满脸不高兴了。
三个同学都不再多言,生怕惹哭了他,于是便跟在他的身后静悄悄地下山了。今天是星期六,班主任老师请假进了城,说是要找县教委领导办事,于是取消了早自习,所以他们今天上学比平时稍晚了一些。赶到学校后,上午上课的预备铃声才刚刚敲响。同学们一窝蜂地钻进了教室。
向文坐在课堂上呆若木鸡。
别以为向文不关心家中的事儿,他只是不喜欢挂在嘴上而已。特别是涉及到姐姐的事,他更是要往心里放。
向文打懂事后就知道,姐姐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爸爸和妈妈都是再婚。爸爸再婚与奶奶苛刻的性格有关。听说爸爸原来找的一个老婆是一个外地女人,长得很漂亮,只因结婚多年没有生育,奶奶成天不给好脸色她看,最终因忍受不了奶奶的“虐待”,只身离开了虎山。
后来,爸爸就找了妈妈。爸妈结婚时,妈妈已经怀上姐姐三个多月了。据说,姐姐的亲爸在外地当矿工,因为长年累月无暇顾及家庭,妈妈一气之下就提出离婚了。
尽管向文和向芬属同母异父的姐弟关系,但丝毫没有影响姐弟俩的手足情。向芬内心也知道爸妈最疼爱向文,于是读了三年的小学后,就主动退学,回家当妈妈的帮手。平时,湾里要是有人欺负向文,向芬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向文壮胆助威。
向文觉得亏欠姐姐的太多了。他唯有力所能及地为家里做点家务事,以减轻姐姐的压力。到了节假日,别的学生在家门口晒太阳做作业,他帮家里砍柴,还捡些猪粪、牛粪送到小队换工分;在全家人收工回家之前,他还抢着做饭。
当然,他家的饭很好做,一看就会:装大半锅清水,放一小碗大米,切几个红苕丢进去,再只管往灶膛里添柴禾,不一会儿,一锅清亮刮底的苕粥就煮好了。喝几碗苕粥虽然很快灌饱了肚子,但要不了一会儿又饿了。一家人都营养不良。
遇到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的日子更是为难。为了想法填饱肚子,姐姐经常带着他到湾前湾后的田畈地岸挖些野菜回家充饥……
真可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爸爸去世后,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家中还有许多事要靠姐姐把持。妈妈会同意姐姐这么早找婆家吗?整整一天,向文真可谓“身在曹营心在汉”。
下午放学后,向文又冲在了同学们的最前面。他一口气跑到了家门口,见弟妹俩正在玩“跳房子”的游戏,便急问:“妈妈和姐姐呢?”弟妹俩异口同声地答:“都在屋里。”
向文进门后,发现姐姐独自一人在卧室里静悄悄地坐着纳鞋底,妈妈正在洗锅抹灶,于是他连忙放下书包,闷头闷脑地走到灶门口帮忙烧火。
不一会儿,向芬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点亮了灶头上的煤油灯。好半天,没有人开口讲话。
“妈,听说有人帮姐姐说亲,有这回事吗?”向文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哎——”程凤莲长叹了一声,然后道,“你姐姐的年纪是轻了点,但这也是没得办法的办法啊!家里这么穷,还是让你姐姐早点订门亲、早点出嫁吧!免得陪我们受罪……”
“妈,不管您么样想,我都要等向文高中毕业后再谈个人的事。”向芬突然插话了,而且语气还很生硬。
程凤莲抬头看了向芬一眼,并没有发脾气,依然细声细语地说:“芬儿,水兵这伢儿不错,老实本份,又勤快,还是你爸爸从前教过的学生。他爸爸是小队的队长,家里的生活条件又好……至于什么时候成家,我就不作主了,由你和水兵商量好后再说吧!”
听罢妈妈的一席话,向文似乎感觉到妈妈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同时,他还听出了妈妈的弦外之音:姐夫哥家里的条件好,意味着我们家今后可以沾点光……
向文想,眼下虎山一带有不少穷人家的女孩子提前说亲,大多数家长都带有这种想法,然而像这样的婚姻往往是不幸的。比如说,后湾的向晓玲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向晓玲的爸妈都在家务农,也是因为家大口渴,她没读完小学就退学了。十六岁那年,有人帮向晓玲在附近的一个大队物色了一个男朋友。男朋友要比她大七岁。据说男朋友的爸爸在大队当大队长。
向晓玲订亲后不到半年就出嫁了。听说她的爸妈收了不少的彩礼。她的哥哥也因此有钱读完了高中,后来被招进了一家工厂当工人。为此,向晓玲的爸妈成天高兴得合不上嘴。
然而,向晓玲的爸妈并不知道,婚后的向晓玲有多么的痛苦。听人说,她的男人仗着父亲的权势,成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打架斗殴,无恶不作。
如今,向晓玲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又不忍心离婚,生活相当郁闷,也因此一直没有回到过后湾。
向文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即将上高中的关键时刻,妈妈居然也走了这步险棋。妈妈真可谓良苦用心啊!姐姐会不会步向晓玲的后尘?
向文憋着一肚子气,一个劲地往灶里添柴禾,直到妈妈提醒他“菜烧焦了”才罢手。
程凤莲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用锅铲在锅里使劲地铲了几下,然后很自信地说:“我相信水兵的为人。你们也要相信你爸爸教出来的学生。”
向芬也终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不再与妈妈顶嘴了。她不得不考虑向文的将来,即使自己真的与向晓玲走上了同样的“不归路”,也是命中注定的,也不能怪罪妈妈,只怪自己的命苦。
就这样,不满十六岁的向芬与年满二十一岁的贺水兵订亲了。
眨眼间,向文初中毕业。读高中的报名费和书本费一共是十三元,这对一个贫困家庭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果不其然,正当全家人束手无策之际,贺水兵主动地将报名费和书本费送到了向文的手中。全家人喜出望外。
贺水兵的确是一个很勤快的小伙子,他每天白天忙农活儿拿工分,晚上则摸黑驮着鱼网到处捕捉鱼虾赚小钱。
贺水兵也很有善心,当他听向芬说向文马上就要报名读高中的事后,便满口答应帮忙解决费用问题,并说帮这点小忙算不了什么。
向文拿到报名费和书本费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读上了高中。他打心底感谢姐姐和姐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