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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发表时间: 2024-03-22

贺妙心自沈晏之走后,一直踱步不安。

她尚未完成合卺酒和结发礼,还不能出屋门。

喜婆和丫鬟都在一旁出言宽慰。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没等到外面的消息,贺妙心忽觉眼皮渐沉,沉到几乎睁不开眼。

丫鬟以为她是忙活一天加上饮了酒才如此困乏,劝她小憩一会,待沈晏之回来,提前喊醒她。

贺妙心本想拒绝,却耐不住眼沉心乏,最后合衣躺在花梨美人榻上,小憩了起来。

沈晏之回到院中,并未让奴仆出声.

进屋后,喜婆和丫鬟见到他冷不丁进来,着急地去喊贺妙心,沈晏之伸手将食指轻竖于唇前,抬眼看了看门。

喜婆和丫鬟自觉行礼退下,掩上了屋门。

待人走完,屋里回归寂静,沈晏之坐在榻边,俯下身,眼神冰冷地打量起贺妙心。

盯了一会,转身去了床榻。

掀开了锦被,上面铺着一块雪白的丝帕,沈晏之拧了拧眉,伸手扯掉了。

他把床褥翻了一遍,从玉枕下的褥子夹层里翻出一块白丝帕。

两块帕子一起放到烛火边,细细对比可见材质样式完全一样,只是夹层里的帕子上沾了一大块血迹。

血痕鲜艳,看干涸程度,应是他进入洞房之前刚滴上去的。

沈晏之面无表情地将两个帕子放回原位。

重新整理好床榻后,走到桌边,拿起刚才用的青玉合卺杯,来到后窗,打开窗牖,将里面的残余酒水从后窗撒了出去。

*

青枝从佛堂角落的箱笼里翻出一块干净的锦布,勉强把屋子擦了一遍。

又将床褥抖了好几遍,摸了一下,还是一股潮凉。

这里没有暖床之物,秦归晚身子不好,不能受冷。

青枝实在无计可施,只好陪秦归晚同睡。

佛堂没热水,二人也未洗漱,卸了外衣,就这样躺下了。

唯一的蜡烛已燃尽,满室黑寂,破烂的窗纸被吹得扑棱作响。

裘被冰如寒铁,青枝身上温热软和,秦归晚畏寒,只好紧贴着青枝。

“青枝,若有机会离开沈家,你想留在大楚,还是回东羌?”

青枝不假思索地回答:“主子,你去哪,奴就去哪。”

她是孤儿,东羌是她的家,可东羌从未善待过她。

唯一把她当人看的,只有秦归晚。

黑暗中,秦归晚低笑了一声,“嗯,睡吧。”

青枝不知秦归晚为何忽然聊起此事,并未多想,也没继续追问。

阖眼默声祈祷:苍天保佑,让沈晏之今晚就暴毙而亡,让主子早日脱离沈家苦海。

秦归晚瞪眼望着虚空,一直到后半夜才浅浅入睡。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再次回到大婚当晚。

*

若是没有沈晏之,按照大当户的计划,要把她许给右贤王当妾。

右贤王年近五十,姬妾儿女成群,有个善妒暴躁的正妻,姬妾进了他的府邸,皆活不过三年。

因此,对于嫁给沈晏之这件事,她一开始有几分庆幸。

老大汗誓要让沈晏之自愿归顺,他冷笑着接受一切安排,却死也不提归顺之事,一心想打碎老大汗的幻想。

即便如此,老大汗也不恼怒。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让老大汗如此耐心博弈?这让她对沈晏之生出了几分好奇。

怀着这种复杂心情,另加母亲的叮嘱,她对成为沈晏之妻子这件事,是怀有几分期待的。

大婚是按照大楚仪式进行的。

盖头被掀开,红烛下,沈晏之身着红衣,长身玉立,风神蕴藉。

那是和东羌男子完全不同的端雅清隽。

这匆忙一瞥,让她没来及看清沈晏之的眼神,整颗心便怦然跳动起来。

她想,倘若沈晏之以后给她一分真情,她愿用十分回应。

合卺酒,结发礼,一样不差地完成后,老大汗派来监督婚事的奴妇又替他们二人宽去外衣,这才离开。

满室寂静,她穿着薄纱.衣坐在床榻边,纠结了许久,按照母亲的叮嘱,用大楚官话小声喊了一句:“夫君。”

沈晏之侧首斜睨,漆黑如墨的双眸,冷到泛寒光。

半响,薄唇微启,讥笑出声:“你们蛮夷可知自取其辱为何物?”

一瞬间,她看清了沈晏之冰眸里的东西,那是看猪狗之物才有的眼神。

如被冷水兜头,浑身冰凉。

耻辱感从脚底冲到头顶。

她一下清醒了。

不该有任何期待的。

她手足无措地扯了锦被裹着自己,拼命垂头道歉。

“沈公子,是我逾越了……以后不会了……”

沈晏之并未回应,而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如短笑的声音,刀一样剜在她身上。

“沈公子,我娘亲也是被俘虏来的……”

她强行忍住心尖弥漫的酸胀,继续道:“我知道你同样被俘,心中有恨。不愿归顺东羌,也厌恶我,我理解你的心情……”

“无论如何,我们已成了名义夫妻……你不愿碰我,我不会外说……我会尽力帮你掩护此事……”

话音未落,她的下巴被人狠狠捏住,疼痛迫使她抬起了头。

沈晏之鬓角全是豆大的汗珠,额头青筋爆起,双目猩红,似乎在极力忍受什么。

“穿薄纱,下.药,哭诉身世,以退为进……你还有多少手段没使出来?”

他冷笑咬牙,手上力气又加重了几分,面色红得诡异。

“在大楚,便是妓.子也没你这般下.作。”

沈晏之手似钢箍铁钳,几欲捏碎秦归晚的脸骨。

她的双腮被扣住,疼到额头冒汗,泪水直流,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不……不是……”

纱衣是女官送来的,她无权拒绝。

沈晏之为何中药,她完全不知。

“滚!”沈晏之大力将她掼倒在地。

她的后背狠狠撞到了桌腿,疼到浑身被碾碎一般,伏地不能动弹。

沈晏之也在崩溃边缘,最后倒在床榻上,颤抖手合上了幔纱。

这个新婚夜,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噩梦。

幔纱外,她因疼痛趴在地上一夜未动。

幔纱内,沈晏之不断发出压抑痛苦的低吼声。

一直到破晓,幔纱拉开,沈晏之走出来,如变了一个人。

挺直的脊背耷拉着,身上的傲气变成了颓废,俊朗的脸黑青阴郁。

见她仍趴在地上,沉着脸吐出一句:“怎么?昨日手段没用完,还想用这招装可怜?”

言毕,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臂。

她吓到面色苍白,疯狂后退,“不要!”

青枝素来睡眠极浅,听到叫喊声,瞬间醒了,着急地去推身边人。

“主子,你怎么了?快醒醒。”

秦归晚惊醒后才发觉浑身黏腻,后背贴满了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屋里没蜡烛,外面的月色不知何时消失了,青枝摸黑找到帕子给秦归晚擦汗。

秦归晚坐起身,双手拥紧被子,深呼一口气,这才出声。

“没事,做个噩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