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鸿鹄滩

男女主角分别是赵晨波,张慧敏的其他类型小说《雾锁鸿鹄滩》，由网络作家“火龙大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个二线省会城市的金融混战；赤裸裸的丛林法则；一群有缺点又有特点的人；有人想独善其身，那只是你的妄想。

《雾锁鸿鹄滩》精彩片段

如果知道这个会议将来会改变如此多人的命运，我们也许会更加谨慎一点......

周日的傍晚，第三银行江南省分行大楼的楼顶上，信贷管理部总经理刘亮球正紧皱眉头吸着烟，秋风把他的领带吹得像一面飘扬的旗帜，甚至可以听到它发出来的声音。旁边是部里新晋的科长朱胜平，小伙子端着半杯水，小心着随时让老大将见长的烟灰弹入水杯，但隆兴市的秋风就是怪异得很，使得这项工作变得着实有点困难。

“隆兴啊！要争气啊！别的不学，学人家一线城市堵车干什么？”刘亮球有点像在生闷气。看着楼下鸿鹄滩丰和大道上堵成长龙的车流，不尽的红色尾灯连成一线在夜幕中多少有点刺眼。老总今天的声音显得有点愤青，跟他五十二岁的“高”龄、肥胖的身躯以及稀少的头发显得格格不入。他本是江南省某小县城里的农村人，从小就非常上进，八十年代末银校毕业后进入第三银行的一家分理处工作，从最底层的出纳、会计做起，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属实有点不容易。他经常吹嘘自己在第三银行所有层级的工作经历：因为第三银行作为“四大”之一，实行的是“三级管理，一级经营”，即总行相当于副部级单位；一级分行在各个省会，相当于厅级单位；二级分行在地级市，相当于县级单位；支行在县区，相当于科级单位。至于下面的分理处和储蓄所，只是支行附属而已。而这四级，这位刘总都工作过，特别是借调到总行两年的工作经历，常常让自已优越感爆棚。

“你知道隆兴这个省会城市为什么跟周边的省会城市竞争就赢不了吗？就因为有些人不讲规则，你没看一些人开车的样子，见缝就钻，没缝也钻！”刘总突然如此失态，小朱科长居然有点不知如何接话了。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刘总对隆兴有很深的感情，他在这里开始工作、谈恋爱、分房子、成家、生孩子、提拔......，只是在当外界以“环江南经济圈”“阿卡林省”等称号戏谑江南的之后，对隆兴有种“怒其不争”的怨愤,特别是一年前被一辆五凌宏光将自已的新奥迪挤进路边的臭水沟之后，他就开始拒绝承认自已是隆兴人，并将眼前的一切不如意归咎于那些不讲规则的隆兴人。

“今天是休息日，怎么这么晚了还叫这么多老总来开会呢？”小朱到底是明白人，知道赶快转移话题，不然老大的血压就又要上来了。

“鬼才知道，这个时候开会准没好事”刘总将烟头扔进小朱手上的纸杯之后，用手大力的理了一下自己那几根可怜的头发，但风太大，发型没整好不说，还扯出了几根，借着那秋风，从四十七层楼的楼顶，飞向了长江，似乎只要再加把力，就可以飞到对面闪着金光的唐兴阁了。

“最近好像没什么大型企业的贷款成不良了啊？！”作为信管部的老总，对江南省的大中型企业，他不能说百分百了解，但三十多年的信贷工作，让他有足够的信心对第三银行在江南的大中型客户分析得个通透。“也许是因为别的事吧！”但转念一想不对，今晚临时召集开会的人都是公司信贷前、中、后台的部门老总，如果是重要人事变动，人力资源部的老总就会参加；如果是有人违法违纪，就会有纪委的人参加。但他们都不在名单内啊！刘亮球几十年的银行经验让他确定了一点：有企业可能出了问题，只是有些信息还未公开而已。

一想到这，刘亮球一身冷汗。如果真是如此，到这个时候还不公开，非要在会上说出来，按照惯例，就说明是要叫人出来背锅了。

“是哪户企业？是民营还是国有？出了什么状况？在我行的融资余额有多少？是信用贷款还是有担保的贷款？如果是企业融资之前就存在的问题就可以推给公司投行部和授信审批部，理由是以把关不严；但如果是放款之后出的问题，那就是自已部门的事了--贷后管理不善。虽然最后大多是处理支行分管行长及客户经理来了结此事，但自已监管责任是少不了的.....”

正当刘亮球急速思考，努力的折磨着自己的脑细胞和头发的时候，一个年轻小伙从楼梯口急匆匆的来到了平台，对着他们大声的喊道：“刘总、朱科，赖副行长已经到了.....”

这场该死的碰头会终于还是来了。

赖光喜，省行排名第一的副行长，他和刘亮球是银校的同班同学，但仕途更加顺畅：十年前就官居省行副行长了，还到政府部门交流了三年。只是怎么也没法把这个“副”字拿掉，经常被老婆开玩笑说得了“妇科病”，让自己暗自有点窝火。

一个省行领导姓赖，多多少少有点不讨巧，毕竟银行跟老赖誓不两立，结果他不仅“赖”，还想“赖光”，然后偷着“喜”。很多部下经常在背后以此来笑话他，他知道后也不好生气，只是有机会也会默默的给这些人穿几双“小鞋”，然后慢慢的就没有人敢乱说了。赖副行长皮肤很好，眉清目秀，身材高大，体型也保持得很好，经常打羽毛球和游泳，让他有着比同龄人更好的精神状态，甚至没有同龄人大多有的“三高”。唯一外观不佳的地方和刘亮球一样，是头发，如果刘亮球的头像富士山的话，赖副行长的头发就像是珠峰峰顶了。头发的发量有时候真的与职级成反比啊！赖副行长就严重脱发的原因与刘总达成一致：是隆兴的水不好。至于隆兴的水哪里有问题，他们就懒得深究了，毕竟两位领导都挺忙的。

“今天的会本来是盛行长来主持，但是飞机误点了，现在盛行长估计还在飞机上，但事情又比较急，所以由我来主持 。同时按照盛行长的要求，请大家在省行出会议纪要之前要对外保密。”赖光喜在大家坐定之后，沉着嗓子说出让很多人心中一震的话。赖副行长一向温文尔雅，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很少讲出这种有点威胁性的话。这个时候，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哪怕是最年轻的公司投行部的陈必祥科长，也非常清楚，这个会不是什么好会----有不好的事已经发生了。

“下面请隆兴分行的赵永田行长说一下情况吧！”坐在椭圆形大会议桌末端的赵行长一看领导发话，立马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大摞的文件放在桌子上，可能来得匆忙，显得有点凌乱。按照级别他和省行所有的正职老总属平级，同时又是一方“诸候”，手下的人占到了整个江南行的近一半，本来可以坐到离领导更近的位子，奈何这是省行的会场，自已是客人，同时这次来是来求救的，也就顾不得这些了，手忙脚乱的拿起文件满脸尬笑的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江南金锋云药业有限公司？”当听到出问题的企业名字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会场的气氛顿时更加的紧张了。因为这家企业本来就是大家心目中不可能出问题的企业：他的身份是国有，母公司是鸿鹄滩信用投资有限公司，妥妥的国资背景。资产早在五年前就突破了百亿规模，收入、利润都是名列前茅，是各家金融机构眼里的“香饽饽”。平常各家银行上门营销时，公司负责人都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像不是自己欠了银行的钱，而是银行没还他的债一般。但广大金融人士素质就是高，也不介意，毕竟像金锋云这样的企业，在江南是不算很多的。公司信贷业务，说白了就是要看三样东西--“人品、产品、押品”：所谓“人品”，就是企业的出身--大股东是谁？是不是上市公司？是不是国有？过去有没有诚信问题？所谓“产品”，涉及你的主营业务收入---是不是行业龙头？是不是专精特新？产品是不是有“护城河”？是不是可持续发展？是不是在产业链中居于主导地位？所谓“押品”就是指为融资提供的担保如何--是信用还是抵、质押？保证人实力如何？抵、质押物的变现能力如何？等等等等。其中银行最看重的肯定是人品，虽然国家三令五申严禁歧视民营企业和小微企业，但形势迫人，金融机构不可避免的对国有、上市类企业要高看一眼，甚至好多眼。

“怎么可能?”脸色苍白的公司投行部总经理陈雄大声喝道，“我上个月还专门走访了这个客户，企业运作平稳，经营正常，产业链上下游也很好，现金流也没问题，现在怎么一个月不到就居然出事了？对了，当时他们还说正在谈入股科东盛的事，要我们出融资方案呢。”作为公司信贷加投行业务的前台部门，这类企业出了事，一把手的责任不会小。

“让赵行长把事情说完吧!”赖副行长对陈雄这种反应多少有点不满，再次压低语言说了一句，陈雄立刻反应可能是自己失态了，尴尬的把头转向了赵永田。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星期天上午，地方召集几十家金融机构开协调会，通报了金锋云的一把手涉嫌贪污、受贿、虚开证明文件等犯罪及严重违纪的情况，以及相关人员立案调查的事实。同时公开了在对金锋云财务进行审计时的发现：该公司的巨额资金通过下属财务公司被高息借给某地产开发商，并且自己也暗中囤了几块地，而现在该开发商因涉及商业犯罪被捕......所以钱肯定上还不上了,囤的地短期内也无法变现.而金锋云的数笔巨额融资也即将到期，母公司却因为治理“隐债”的原因无法拿出这么多钱来填这个“窟窿”。但如果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形成不良，进而影响征信，将来就一分钱的融资也无法得到，这家企业就会彻底完玩，这可是一家有着2600名员工、拥有百亿资产的大型企业啊！倒不得啊！

刘亮球头又晕了一下，感觉自已的喉咙干得冒火，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从现在的情况看，这个不良贷款明显是属贷后管理失职：对金锋云的融资用途没有持续跟踪，以至于资金流入到了房地产及企业间借贷中去了。秋风也解救不了他头上的虚汗了。

“现在它在外有多少银行负债？”刘亮球不愧为老江湖，为了避免把话题引向追责方面，他决定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把话语权拿到了手上，他打开面前的麦克风，提高声调问道。

“在金融机构的负债大概是有近五十亿，另外还有约七个亿的融资租赁。五十个亿里大多是流贷。”

刘亮球心里一阵叫苦，大骂融资租赁搅屎棍，因为七个亿的负债肯定是通过会计运作没有反映在财务报表的负债里了。但他表面上仍然平静。

“年底前到期的融资多少？”

“近18个亿”

“在我行有多少融资？”

“流贷7.3亿，信用证1.2亿，银票3亿，银票保证金是30%，风险敞口2.7亿。共计11.2亿，年前到期5.3亿”

“流动比多少？速动比多少？”刘亮球听到数据后近乎绝望，因为年前到期融资居然占到了所有金融机构的近三成，现在第三银行不想当急先锋也不行了。但此刻他也没忘最后挣扎一下，问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问题。

“此类企业流动比的行业平均值是，速动比的行业平均值是，金锋云可能有点差，流动比是......”

“算了，这些就别说了”赖副行长一点也不含糊，及时制止了这个无聊的问题。这个时候问什么流动比、速动比，早干嘛去了?洗木炭去了？

“说下地方的态度和要求吧！”

“好的领导！”赵永田这才想起自己的声音不大，可能让桌子尽头的领导听不清楚，于是也打开了面前的麦克风。第三银行的会议桌的档次是没得说的，高档的进口桌椅，每个位子前配备一台最新电脑，外加一个麦。这不仅免去了广大中年人视力不佳看不清会议室大屏幕之苦，同时也可让自己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大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在协调会议上，地方领导们听取了相关的情况汇报，也都发了言，提出金锋云不是资不抵债、不是产品滞销、不是没有市场竟争能力和盈利能力，恰恰相反，金锋云是省内近十年发展得最好的制造业企业，拥有数十项专利和十多个知名品牌，无论是医疗器械还是下属制药企业的中成药，都有很好的市场美誉度，出口额也是屡创新高，在全省的地位非常突出。此次由于内部管理原因......”赵永田讲到此处，有意识的停了停，想偷看一下大家的表情，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想必个个都是僵尸脸吧!于是又接着说下去。

“此次由于内部管理原因，外加上国外贸易摩擦及新一轮经济下行的影响，企业出现了暂时的经营困难，但企业产业引领强、优质资产多、经营稳健的基本面没有改变，其他子公司也在健康稳定运行。而且根据相关专业人士分析，医疗器械及医药行业五年内必将出现“井喷”式的发展，关键是要坚定信心，精诚合作，千方百计的帮助企业渡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刻，以时间换空间实现突破。”

“就说下对我们金融机构有什么要求吧！”赖副行长对这些场面上的话根本不感兴趣，直接切入了主题。在场所有的人也就在这个时候竖起了耳朵。

赵永田听到这里赶快将手中的材料往后翻了两页，继续读道：“会议提出解决好金锋云的现金流的问题是帮助其脱困的关键所在。要求各金融机构要根据“六稳”要求，支持对企业存量融资不限贷、不抽贷、不压贷，做到应续尽续、应贷尽贷、应延尽延、应降尽降，并适当增加新增融资......

此时正襟危坐、脸色铁青的授信审批部老总叶笑龙终于忍不住了，大喝道：“什么?还增加融资？疯了吧！”。叶笑龙这么生气是情有可原的，虽然逻辑上以时间换空间是最佳方案，但对于信贷中台负责人的他来说，却似将一颗定时炸弹抱在了怀中。因为问题很简单，本来这些融资出现情况属于贷后管理上的问题，与他这个中台负责人几乎没有关联。但如果展期，他就会由后卫变前锋，将来就会站在最前面去直面总行各个相关部门，不出问题还好，但一旦展期后再形成不良，一百板子打下来，自已部门至少要承担六十板子，这个亏本生意正常人是没人会去做的。“在这个情况下居然还要新增贷款，有这么做事的吗？我操......”叶笑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万一最后企业没救起来，这个责任谁负得起啊！这可不是几百万的资金，是十几亿啊！明知企业出了问题，还新增融资，上面追起责来，一刀一个准，在座的谁也跑不了，现在出问题顶多是个失查，以后出问题的话可能就不是内部处罚规定能够解决的了。”

“叶总，不会这么严重的。”风险管理部的吴和平副总经理看气氛越发紧张，赶忙出来缓解一下。他其实也是受害者，本来这个会是正职来开的，但风险管理部的一把手去总行学习去了，他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会场的第一“背锅侠”，想死的心都有了，因为在今天的会议纪要上，他也必定是主要签字人员。只是他城府较深，感觉事已至此，不应该在领导面前表现出没有担当的样子，毕竟自己还年轻，将来的机会还很多。

“吴总说得对，不会这么严重的，其实这种地方支持的事，总行是不会对相关人员有什么追究的，他们站得高，看得远，见这种事情见得多了，知道我们是以大局为重，不是为自已私人利益。稳定是基础嘛！”会场上最高学历的人、法律事务部的谢瑞福总经理不急不缓的发了话。他是中国政法大学的博士，是作为总行急需人才招聘进来的人，他没在基层呆过一天，上班第一天就在省行法律事务部，仕途也很顺，四十出头就已是部门一把手。他极善于把握事情的本质，处理各种法律问题更是一流。在总行各项考核评比中，无论是胜诉率、执行率、清收率还是消保，几乎都能获得很好的成绩，排名往往与所在地的落后形成鲜明的对比，更加显示出他出众的专业能力。近些天外界一直在盛传，他已被总行法务部看中，马上就要提拔到总行去了。

赖光喜非常清楚，站在银行的角度，叶笑龙是对的，站在私人的角度，叶笑龙更是对的。因为任何一种现有融资结构的变动，就会造成涉事人员名单的变化，结果就是以前没有责任的人，以后就会变成责任人；而有一些人却可利用这个时间之窗逃之夭夭。比如说马上到期的一笔贷款原来是张三作为客户经理，现在出了问题不暴露，而是续贷的话，现在接替张三的客户经理李四就成了超级背锅侠，更何况这是在明知企业出了问题的情况下放款，“违规”二字绝对是担不起的。同样的，这两次贷款的支行分管行长，二级分行的相关人员、省行的相关人员，都有可能有岗位变动，没有人愿意在续贷中冲进去当“炮灰”。所以今天的会议纪要实际上就是底下人敢于续贷和增加贷款的“护身符”，否则是没人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操作的。但另一方面，参会的人也几乎没人愿意在这样的会议纪要上签字，凭什么要为别人担这么大的担子，金融江湖毕竟也是险恶的。一想到这些，赖光喜一阵的犯恶心，太累了，双休日就这样被毁了不说，还要替前任分管行长背书，以前咱可是分管个金的，哪来这么多破事，而且多有激情啊！

“要不咱们再等等看，看看其他银行，特别是第一银行的态度，事缓则圆嘛！”陈雄一向对号称“宇宙行”的第一银行有点敬重，在基层当行长时，与当地第一银行在各个领域都有过交手，甚至为争“同业第一”不惜撕破脸，结果也是胜负各半，这反而让自已更尊重这个对手，“宇宙第一银行”不是浪得虚名。

不提第一银行还好，一提出来，有人就坐不住了：“看这群老棺材干什么？！一群人个个腐朽不堪，脑子里尽是些上个世纪的东西。这几年他们的业务有几项比得过咱们？如果不是他们过去的基础好，还轮得到他们在这么多事上指手划脚。他们已经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听说上星期还出了个什么案子......”当听到“老棺材”这个词时，谁都知道这是吴和平在发话了，他出生在一个离省会三百公里的地方，也就是王阳明第一次出山剿匪的地方，“棺材”是当地人爱说的一句不是很重的粗话，既可以表达不满，又可以表明自已和那些粗人有所区别。他的讲话立刻得到了几位同僚的首肯，很多人都有与第一银行的竞争史，多多少少有点受伤，此时有人出头骂它“棺材”,心中不免有些快意，至于第一银行是不是老了，就不去考虑了。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

“这些事我们就不要乱传了，没有见到文字通报的东西都有可能是谣言。”赖光喜发现会议好像出现了跑题的风险，立马予以制止。会场突然出现了一刻短暂的、有点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觉得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提供融资，风险加大不说，也会让对方觉得我们做事没有底线，为下一步的清收工作人为的制造障碍。应对办法也是有的，就说我行总行对这件事非常重视，不同意在问题没弄清楚之前增加融资。”叶笑龙这句话多多少少带有点私人恩怨。因为出门见客的是陈雄，贷后管理的是刘亮球，天塌下来也是这两个倒霉鬼去顶包。轮不到自己，夹在中间的人往往安全。

“叶总你这话说得是轻巧，得罪了地方的人以后还混不混了？咱们第三银行还开不开门了？咱们金融机构经营的就是风险，没有风险哪来的收益？没有风险要我们这群人坐在这里干什么？”满肚子委屈的陈雄语气中明显带有攻击性了。

“不给他们融资就不让开门了，这是哪家的王法？如果真是这样，不如把这家银行送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放款好了！”叶笑龙也是一肚子的伤心事：“九十年代的时候，咱们也是以大局为重，搞了什么“安定团结贷款”“社会平稳贷款”“春节稳定贷款”一大帮子莫名其妙的贷款出去，结果了，全成了不良，最后都被核销了。按道理，大家经济上有损失就得了，但最后又有多少人挨了处分了，基层又有多少人最后被迫离开了我们第三银行呢？在座的除了这两、三个年轻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没挨过板子？谁没受过牵连？”

“叶总这话言重了吧！那是咱们银行上市之前的事了，现在咱们是严格按规章制度的操作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征嘛！现在的我们行对我们的要求就是敢作为、有担当。如果按当时这种处理人的方式，现在我们也就办不了业务早关门了！”刘亮球话中带话，把叶笑龙给刺激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担当了，你说说看我怎么没担当了？我反对不按规章制度办事，反倒成了没担当，那你说说看，你想怎么一个担当法......”

“我可没这样说，请你不要乱扣帽子!”

“你刚才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以为就你聪明……”

会场上顿时乱成一团，几个老总在旁边插不上话，只有干着急。陈必祥和朱胜平以及办公室秘书王小果三个年轻人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脸色苍白…….

“现在的奶茶是哪里的最受欢迎啊？”在混乱的现场，突然阴阴的传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居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大家一看，赖副行长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陈必祥，问出了这句奇怪的话。

陈必祥在会场是最年轻的，已经被会场的混乱吓懵了，被行领导这么一问，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赖光喜，回答了一句“啊？”

“我女儿呀！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喜欢喝这些玩意，还与同事、闺蜜天天交流沟通说哪种口味最好，哪种搭配最好，等等等等。反正我是没喝过，怕对胃不好。今天我想破个例，喝一回，你们平常喜欢喝哪一种啊？”

“现在比较受欢迎的有喜茶、耐雪的茶、都可……”

“你就说你平常喜欢喝什么吧！”

“都有，不知赖行长要喝哪一种？”

“那好吧！找家最看近的，选一种你们最喜欢的，每一位来一份。拿钱过去，我请客！”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了几张钞票，递了过去。

“现在谁还拿现金啊，我直接用微信就好了！江南银行旁的博能金融中心就有喜茶。”说完陈必祥赶忙起身要走。

“等一下，叫你把钱拿着就拿着，我出钱请客跟你们出钱请客性质不一样，知道吗？”

陈必祥不知如何是好，向自己的老大陈雄看去，陈雄点了点头说道：“对，赖行长请大家喝奶茶，大家多有面子啊！还不快把钱接着，实报实销，不许贪污哟！”会场上一片笑声。

“就是嘛！可见我也是紧跟时尚的人哟！快去快去！小王和小朱一起帮他拿回来，回来我们继续开会。”

等三个小伙子一走，赖光喜的脸立刻就阴了下来。

“你们疯了，你们想想你们刚才讲的是什么话？你说你们的话要不要放到会议纪要里面去啊！？我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年纪了。你们刚刚讲的话让这几个晚辈听了，会怎么想？会看不起我们这些长辈的。以后你们在自已部门开会的时候，到下面去调研指导的时候，还会有威信吗？受组织教育这么多年，讲话就这种水平？连九十年代的事都拿出来说，那时候的事能拿来说吗？有事情就说事情，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就算天塌下来了，不还有盛行长，不还有我赖光喜这把老骨头吗？这些年我背的锅会比谁少啊？我们想问题、做事情不能只看到一个平面，要看到立体的东西。表面上看这次是一家企业的流动性出了问题，但实际上这真的是流动性的问题吗？这是一个单纯的债权债务的问题吗？要讲大局啊！你们想一想如果我们真的按合同来，到期就收贷，收不回来就处理担保物、找保证人，在法庭上对簿公堂。总行会表扬我们？社会上会夸我们？我们的贷款就可以收回来？胜诉执行率全国是多少你们大家比我都要清楚得多吧！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金锋云活下来，这不仅是地方给我们的要求，社会给我们的任务，也是为了自身利益的唯一选择。大家想想看，还有第二条路吗？”

“说得好，说得对！”门口传来了盛行长刚劲有力的声音。大家循声望去，只见盛家平站在了会议室的门口，于是纷纷起声问好，同时赶快调整好位子，让盛行长坐到了主持的位子。

“盛行长飞机不是晚点了吗？怎么还......”赖光喜还是有点惊讶。

“这么重要的会，我怎么能不到场呢！”盛家平坐下来，威严的看着刚刚争吵的几人。

“刚刚是我不对，对这件事有点情绪，说话太冲了，向领导和各位同事道歉！”自感到不对的叶笑龙赶快承认错误。

“是我讲话没通过脑子，失语引出的事，真对不起！”刘亮球也赶快表态。

盛家平面无表情，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没必要道歉，你们说出了心里话，没有撒谎，说明对组织是勇于开诚布公的，是对组织信赖的表现。但赖行长说的才是正论，才是从解决问题的角度去开展工作。除了全力支持去解决问题，你觉得还有第二选择吗？没有的。所以我们现在要优先考虑如何把这家公司救活，让它重新焕发生机，重新有造血功能，这样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盛家平突然停了一下问道：“怎么办公室连个秘书也没叫过来？倒水的人也没有吗？”

“来了来了！我让他出去办点事去了！”赖光喜赶忙把买奶茶的事给盛行长说了，盛行长微微点了下头。

“这样吧！我先回办公室去一趟，等那几个小伙子回来我们边喝着奶茶边讨论问题。赖行长和赵永田跟我上去一下，我有事跟你们说。”说完就往门口快步走去，赖光喜和赵永田相视了一下，赶紧跟了出去。留下的人一身虚汗，特别是叶笑龙，对今天的冲动发言后悔不迭，刘亮球也后怕得要命，如果不是赖同学在那边私底下拉偏架，自已算是要“栽”了，心里对赖光喜也是万分的感激。

于是，当三个小伙子带着几大袋奶茶回来的之后，会议氛围也是大变。大家其乐融融，也不管自已有没有“三高”，大口大口的品尝着这些奇怪的饮品，第一口不怎的，放下之后感觉又很想喝，于是又拿起来喝了第二口，然后就是一喝见底了，不过喝完之后，又不知道自己倒底喝的是什么东西，“反正怪怪的，又觉得蛮好喝的。”这是这群中年大叔对这款饮料最后的评价。

午夜十二点，会议纪要完成。

关于金锋云融资支持专题会议纪要

为贯彻落实对金锋云金融支持，缓解企业当前经营困难的要求，10月25日上午，省行盛家平行长主持召开了关于金锋云融资支持专题会议。赖光喜副行长、省行授信审批部、信贷管理部、公司投行部、法务部、风险管理部、隆兴分行相关人员参加会议，现纪要如下：

会议审议并提出几点意见：一是金锋云集团是有实力、有品牌、有技术、有市场的科技型龙头企业。近段时期受外部市场波动、境外贸易摩擦及投资扩张、内部管理等因素影响，企业经营发展遇到了一些困难。但作为全省排名第一的医疗器械及医药企业，在行业供应链中占据重要位置，在短期内不可替代，对推动我省医疗产业发展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且目前通过各方面努力，企业各项经营指标有所好转，有关部门认为有救助基础。二是第三银行作为国有大行，要从履行社会责任、服务实体经济、维护金融稳定大局出发，为企业提供金融支持。这既是“六稳”的要求，也是地方对我行的要求。金锋云主要生产基地在隆兴，工人有2600多人，保持金锋云经营稳定，是稳就业，维护社会稳定的需要。我行要提高政治站位，从讲政治、讲情怀的高度，统一认识，在贸易背景真实的条件下，有责任支持企业渡过难关。三是肯定隆兴分行前期对该企业实施的风险把控措施，后续要继续做好金锋云融资业务风险把控。

会议一致同意，在金锋云经营发展好转，贸易背景真实，地方支持力度不减的前提下以短期融资产品予以支持，为其办理银行承兑汇票4.2亿元，期限不超过6个月，保证金比例不低于30%,由母公司鸿鹄滩信用投资有限公司提供连带责任保证担保。

会议要求，在金锋云金融支持工作上，我行要态度积极、服务良好，不抽贷、不断贷，努力成为各金融机构的表率；要在现有产品条件下给予支持，加快推动，在大环境向好的情况下，融资可相应增加。各开户行、相关部门要对企业情况每月跟进，及时更新调整措施，严格风险管控，防范金融风险，保障融资安全。隆兴分行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加强与地方的合作，争取更多的支持。

主 持：盛家平

出 席：赖光喜 陈雄 刘亮球 叶笑龙 谢瑞福 吴和平

赵永田 陈必祥 朱胜平

记 录：王小果

一场由金锋云引起的金融大戏即将在鸿鹄滩的上演。

早上七点，张慧敏就被同住的柳青霞给大声的叫醒，昨天她们就约好趁今天是星期六赶快去鸿鹄滩万达广场采购一点日常用品，然后“顺便”去金街吃顿好吃的，吃了一个星期的单位食堂，心里对金街的小吃已是向往已久。

“晚点不行吗？”张慧敏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早起，好不容易睡个懒觉，这种机会可不是每个星期都有的。于是嘟囔着又在床上翻了个身。

三十出头的她供职于第三银行省行的私人银行中心，工作性质加上天生丽质，显得青春荡漾、活力四射，身边的的追求者无数，但她都予以婉拒，也不知是哪方面的原因。很多人认为她是个人条件太好，又在私人银行中心工作，长期接触有钱人，眼界打开了，看不上一般人了。对此她也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一个人努力的工作，精致的生活：每周两次瑜伽、两次游泳、一次羽毛球基本上是雷打不动，每天看书一小时也是定势。他不爱画浓妆，这是对自已皮肤的自信，也是对自已气质的自信。第三银行的私人银行部门，对接的都是个人金融资产1000万以上的贵宾客户，为这批优质客户提供投资、理财、私人财务顾问等定制类专业服务， 为客户搭建跨产品、跨机构、跨市场的投融资一体化平台，甚至可以实现资产的全球配置，以及家族产业的平安传承。在这个部门上班，收入是不会少的，但同时也对人员的要求非常高：没有扎实的金融、法律、会计、税务和投资理财功底，外加高人一头的营销和沟通能力，在这个部门是呆不住的。

“你还不快点起来，等下超市里都是人，新鲜蔬菜和水果都要被人抢光了，还有就是金街里今天来的全是大学生，好多六块腹肌的小帅哥啊！”柳青霞也不再啰嗦，进门直接将张慧敏的被子给掀了，顺手又把她给拉了起来，推进了卫生间。张慧敏几乎崩溃，气得尖叫，也就无可奈何的接受了室友的野蛮安排。

这个闺蜜其实是张慧敏最亲的人，她们上中学的时候就是同学，上大学的地方也都在厦门，只不过自己读的是厦门大学，而小柳却只能在当地一个无名的二流大学混了四年，最后居然一起回到了江南省会隆兴工作，但由于大学排名不佳，只能在第三银行的一个支行做大堂经理，经常被以大爷大妈为首的“难搞的客户”折磨得红了眼，但性格开朗的她只需要一顿好吃的，就可以忘掉一切，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是她的收入不足张慧敏的三分之一，于是天天“大骂”省行的官僚欺负压榨她们这些基层员工，同工不同酬。不过她心里是非常清楚的，这只不过是小时候在学校不努力学习的报应而已。

鸿鹄滩，隆兴市乃至江南省最繁华的地方，位处隆兴市西北部，长江畔，是一个2000年才开始正式启动开发建设的新区，接下来一年之内隆兴市行政中心竣工，地方各单位也争先恐后迁入鸿鹄滩办公，各大金融机构也纷纷入驻：有的是省行大楼、有的是市行大楼，实在不济的也在这里设立了较大的网点，当地的江南银行及农商行更是将总部迁入了红谷难；隆兴二中，隆兴五中，江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等一类重点中学以及江南唯一的211大学隆兴大学，也将校园放到了这里……不到二十年鸿鹄滩成为了江南最闪耀的明星，显得那么的自信，那么的年轻。鸿鹄滩对于隆兴，就相当于陆家嘴对于上海，曼哈顿对于纽约，只是要落后N年而已。

张慧敏和柳青霞坐地铁匆匆赶到万达广场，在超市里将未来一星期所需日常用品清单里的东西采买完毕之后，准备将东西先寄存，然后去金街吃东西，由于动作太快，看上去不像是在休闲放松，更像是准备亡命天涯。就在那么一瞬间，两人好像同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两人又几乎同时否定了自己的眼睛----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前方五十米，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身穿着有点不着边际的、有点像睡衣的衣服，右手扶着肩膀上的大米，左手提着一个超大的塑料袋，脚略带着跛、一拐一拐的走在去地下停车场的通道上。两人却没有轻信自己的判断，而是提着大包小包，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这人看上去太像是赵晨波了，太像了….. 。

赵晨波是张慧敏的前男友，也是唯一的前男友。他由于从小跟着从军的父亲在外漂泊，两次留级，所以当考上大学时已经十九岁。张慧敏认识他的时候，是考上厦大的第一次老乡会，十七岁的她第一眼就看上了这个不爱说话、却把胸膛挺得直直的法学博士生，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丝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忧虑，看到的只有沉着、冷静和自信、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干净、清晰和有条不紊。从这一刻起，两人就看对了眼，虽然两人的年龄相差近十岁。

两人离前面的那个“拐子”越来越近了，张慧敏的心却越来越紧，脚也越来越重。就在这时，青霞拦住了她，盯着她的脸说道：“万一真是他……你想怎么样？”其实慧敏自己也搞不清楚，因为他们分手已超十年了。

实在忍不住的青霞对着前面大喊了一句：“赵晨波”。声音在地下停车场发出很大的回音，星期六早上的停车场没什么人，显得这声音更加的紧张和急迫。两个女人停在那里，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她们希望看见的是他，因为有很多疑问她们一直没有解决。但又害怕真的是他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实在是有点落魄。

只见那男人缓缓的转过头来，三人相视，居然让所有人感觉到了窒息。慧敏心中所有的幽怨、爱恋和一秒钟的同情瞬间都化为乌有，有的只是一种惶恐和无助，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下一秒自己要做什么，在面对自已曾经的最爱、也是唯一的最爱的时候。

聪明的青霞立刻用虚假的高声调打破了尴尬：“真的是你啊，波波同学！我还以为是个打扫卫生的大叔呢”。此时的赵晨波的确有一幅可怜相，胡子拉茬的，眼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淤青，身上的衣服好像不是棉布，而是一种打皱的奇怪布料，右肩扛着的袋子上面全是外文，好像是狗粮。左手的塑料袋里好像装着的都是冻肉，关键是脚上穿着一双拖鞋。这是一个什么形象啊！这还是一个曾经的名校法学博士吗？

“怎么是你们？你们也回隆兴了吗？”突然的相遇和青霞那几乎破音的高声，让晨波着实吓了一跳，但他很快从慌乱中挣脱了出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了两句，但一不小心，也破了音。

他们相识于厦门，慧敏和晨波相恋只有一年多，而青霞是慧敏最坚定的支持者，几乎每个周末，青霞都要到厦门大学找他们俩蹭吃蹭喝，暑假和寒假也是一起回隆兴，一起玩，直到有一天，他们俩莫名的分了手。可青霞始终还是慧敏的依靠，一直到现在。

“你现在还好吗？“慧敏问。

“挺好的，在隆兴的一家公司上班“

“你以前不是在上海做投行吗？“

“对，后来改行了。”

“你的脚……还有你的眼睛？”慧敏多少是有些心痛的。

“哦，没事，上个星期打球的时候翻了车，有点小擦伤。”

“打球的时候翻车……你在蒙谁呢？”青霞平常就心直口快，对一些满嘴跑火车的男人一向是深恶痛绝，这次由于慧敏在身边，就只好在心里暗暗的鄙视了这个大叔五秒钟。

安静了几秒钟之后，青霞故意把话题往自己的思路上面拐，“你腿脚不好，我来帮你扛吧，你家住哪？我们先送你过去。”

“谢谢你们，不用啦！我开车过来了“

“哇！大哥你买车了，我们两个现在还没有驾照，要不沾下你的光，送我们回家，我们住得不远，就在联泰”

“我的车…...可能坐不下，要不下次我出来开辆大一点的车……今天我不知道会遇见你们，所以……”晨波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青霞语气当中的不友好，但他没有一丝生气，只是为自己突然的笨口拙舌有点懊恼，平常的他可不是这样的。

青霞差点吐了，没想到这个曾经让无数女孩子仰慕的男人、一个法学博士，居然沦落到讲出如此低劣谎话的程度，这十年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所以嘴上依旧不饶人：“什么车三个人都坐不下，电动车？摩托车？共享单车？”晨波一阵尴尬，脸居然有点红了。

“我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再聊。”说完这话，晨波迫不及待想转身就走。

慧敏走过去一把抢过他左手的袋子，表情诚恳。“以前你帮我们提过无数次东西，今天你脚不方便，就让我们帮你一次吧！大不了下次请我们喝东西。”她不敢说吃饭，怕对方紧张，到底是私人银行的老江湖，说话水准自然高青霞一个档次。

青霞也顺手拿下了他右肩上的狗粮，虽不沉，但由于她们自己也买了好多东西，只一会就让她们有点走不动了。

晨波看她们坚持，也没有再推辞，就在前面快速的带路，虽然一拐一拐，但终究有身高优势，很快就来到了最靠里的那一排车位旁，这排车位上都统一挂着一块牌子----公司自用车位。由于是休息日，从旁边看上去，一排车位中间孤零零的停着一台中型货运车，好像是送冷藏食品的专用车。当晨波像波涛一样拐向那台货车时，两个女人的心彻底凉了。是什么让一个高材生开起了货运车？一万个为什么从她们脑中飞驰而过，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场合让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把脸丢尽，而且是在前女友面前。慧敏曾经无数次的想像他们俩再次见面的情景，但死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幕，她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让这个前男友的脸面不至于丢尽。

“好了，也到了，你来提吧！我们俩个还真有点吃不消了。”在离货车还有二十米左右时，为了避免最后的尴尬，慧敏说出了一句更违心的话。晨波赶忙回头走向她们，面部僵硬的笑着说：“谢谢谢谢！已经是万分感谢了！”，于是三人快速的交换了联系方式，都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场合，并希望永远不要遇到这种事。

双方边做着最后的道别，边装模作样的走到货车旁，但就在此时，晨波的一个动作，让现场的气氛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只见晨波从打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对着货车方向按了一下，只听货车另一头传出了车辆开锁的声音。“原来他的车子被这辆货车给挡住了”，好奇心让这两个女人不禁停下了脚步，而且情不自禁的往车子的方向绕着走了过去：为了更早的看到那辆车的样子，她们居然以车为圆心在画一道弧线。

当这台车展现在她们俩面前的时候，空气都凝固了。因为那台车在隆兴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

宾利欧陆GT敞蓬版 ，黑色车身、红色顶蓬，霸气的车头、网状的电镀格栅、四个圆形车灯、大轮毂和强悍的车轮拱板，这些都象征着活力与激情。这是一款豪华运动轿车，传承了宾利完美无瑕的贵族轿跑车血统。做工精湛而考究，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散发着纯正宾利不可言传的阳刚之气——宾利的DNA：那就是英式传统、经典设计、传奇色彩和含蓄自信的绅士风范。12缸6公升双涡轮增压发动机，是世界上最短的12缸汽车发动机。是全世界真正跑车的速度之王：极速达309公里/小时， 4.8秒内可加速至100公里/小时，一辆真正的“西装暴徒”。

其实之前这一切都是废话，这辆车最大的特点就一个字：贵。

裸车450万，一套手续办下来，没有500万是拿不下来的，500万啊！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

青霞突然神奇的出现在了晨波的前面，也不知道她提着这么重的东西是如何跑得这么快的。边跑嘴巴边发出短促的尖叫，晨波看着她那奇怪的背面反而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她以最快的速度摸了一下那钻石般发着暗光的大灯和同样发出暗光的车身，马上就蹦到了副驾门边，伸手就去抓那门把手……。

“小心！”晨波连忙制止了她把这套离谱的动作继续下去。

青霞吓了一跳，把手缩了回来，心中有点不满，小声说道：“也太小气了吧！好像开个车门会把车弄坏似的。“

“你别误会，我是怕吓到你。“

话刚落音，副驾驶的车窗里突然出现了一头像狗熊一样毛绒绒的东西，与已经吓了一跳的青霞四目相对。

“啊！！！”青霞发出令人心惊的惨叫，刚走到她身边的慧敏也跟着一起发出尖叫，两个女人打死也不会想到，在隆兴最现代化CBD的地下停车场里，居然也会遇到如此恐怖的东西。

“别怕，是狗，是狗！”晨波赶快安抚这两个花容失色的职业女性--但两个女人的惨叫在地下停车场内的回音着实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然后迅速的用电动钥匙打开了车子顶篷，随着顶篷缓缓的升起，副驾驶上的“怪物”也露出了真面目：一只重达二百斤的阿拉斯加，只见黑白相间的长毛将全身包裹，一双大眼睛透露出智障，如果不是过于高大肥硕的身躯，真的与哈士奇无异。只见它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同样惊恐的女士，嘴巴微张，发出低声的怪叫，在这张毛绒绒的脸上，没有凶狠，只有呆萌。也许它在想，为什么会有人会怕我啊？

“别怕、别怕，这狗也就是骨架子吓人，其实老实得很，小区里所有的狗都欺负过它。”晨波一提到此事心中就是一阵恼火，特别是回想起有一次这条大笨狗被一只只有它体重十分之一的吉娃娃追得满小区乱窜、小便失禁、几天在不敢出门样子，恨不得把它立刻卖给狗肉店。

这是狗名叫博奇，名字来源好像是一个动画片里的坏蛋狐狸，虽然它如此的胆小无能，但却非常的虚荣，最喜欢坐豪车，每当晨波开车出门，它就会拦在车前，要求带它出去。如果拒绝它，它就会连续哀嚎十几分钟，然后该干嘛干嘛！而只要是星期六，天一亮，它就会来到晨波的床前，以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他，有时一盯就是一个多小时，搞得你不好意思再睡懒觉，没办法就只好让它坐上副驾驶，然后出门兜风。最让人无语的是，不管冷暖，只要不下雨，它就会逼着你打开车顶篷，然后享受着这种疾风吹狗毛的快感。

“这蠢狗，只认宾利和保时捷，别的车子都不愿上车，如果是个人，该多可恶。”讲到这里，两位女士已完全放松，大笑起来。的确，如果是个人，这个人就会让人非常厌恶，但放到眼前这条呆萌的“巨无霸”身上，一切反而变得十分可爱。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狗吗？”

“现在我也不喜欢，但没办法，是……是我家那位喜欢养的。”

一切尘埃落定，眼前这位中年大叔终究还是别人的男人，虽然之前她完全可以从他的行为中看出来那么一点，但货车、打皱衣服、拖鞋和不修边幅让她迷失了问题的重点：对方已经结婚了。

“这车多少钱？你现在做什么？这么贵的车不贩毒是买不起的。”青霞这时一边抚摸着博奇，一边睁大眼睛问晨波。

晨波有点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可就在这时，一辆保时捷panamera以极快的速度开到了他们面前，一声尖利的刹车声停在了这三人一狗面前。

“亲爱的，怎么这么久？”从车上下来的女人年龄与慧敏差不多大，气质也丝毫不输，穿着一套和晨波一样的皱巴巴的衣服，没有化妆，可见出门时比较着急。嘴上虽问着晨波，眼睛却盯着两位女士，同时还面带笑意。

眼前这女人就是赵晨波的妻子卢珊珊，上市公司科东盛副董事长卢华科的千金，三十出头的她已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青春靓丽之外有着律师特有的精明干练。与赵晨波已育有三子，其中第一胎还是双胞胎。早上在床上看到博奇逼着爱睡懒觉的爱人带它出去兜风之时，她还躲在被子里面笑。但不知为什么，车子出去之后，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今天与以往的不同，心里突然有点发慌，于是把几个小孩交给阿姨，自已忙慌不已的开车出了门。

还没等晨波回话，博奇“噌”的一声从副驾驶上跳了出来，两步就来到了女主人身边，立起身子抱紧她，发出呜咽的撒娇声。女主人边安抚着这只庞然大物，也没忘记继续微笑着看着两位女士，让慧敏和青霞多多少少有点不自在。

“你怎么来了？小朋友们呢？”他说出这句话，让旁边的慧敏更加的失落，为什么失落，自己也不知道。

“这两位美女你还没介绍呢！真没礼貌。”珊珊帮故意嗲声嗲气的怪罪着晨波，眼睛却仍然盯着两位女士。

“哦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慧敏，这位是柳青霞，都是我在厦门读书时认识的老乡，有十年没见了。这位是贱内，卢珊珊。”晨波心中其实没有什么波澜，一向内敛且自律的他这十多年经历了太多，自己的初恋突然的出现，只是让他短时间有点乱了分寸，但以他的素养，迅速的把不良情绪摆脱，只要很短的几分钟。同样的当妻子突然出现时，他也只是有点惊讶，但他知道，以珊珊的智商和情商，不会出现误会。

“啊！比我认识你还要早，太棒了，这样就可以向她们打听一下以前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厦门做个什么坏事，有没有留下什么孽债,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地下室。

“要不我请你们喝茶吧！楼上新开了一家……”

“她们俩都在银行上班，今天还有事，改天再聚吧！“

“那要不我送你们去单位？”

“谢谢，不用了，我们要先回家，我们就住在附近”

“晨波的车子位子少，后排的位子是作样子的，也坐不了人，前排又有这只笨狗……还是坐我的车走吧！”

“我看是盛情难却，不如就麻烦嫂子送我们回去吧！”青霞怕僵下去会露馅，就满口的应承了下来。大家也就不再客气。

晨波带着博奇，在跑车低沉的轰鸣中驰离了地下停车场 ，敞篷车里的大笨狗张大嘴巴，快乐的享受着这高级服务，此时的它成为了全隆兴最快乐的存在。

而三个女人假装热情开心的上了车，按照高德的语音提示，往联泰方向开去。三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晨波身上。慧敏终于知道，晨波在上海投行业只做了二年，表现平平，但其间以投行律师的身份在科东盛IPO的过程中却表现优益，被身为科东盛副董事长的卢华科一眼相中，不仅在把他挖入公司法务部，同时还努力撮合了与女儿的婚事，如今双胞胎儿子已经七岁了，三儿子才三岁，一家人住在保利别墅区，平常生活起居主要靠两位家政阿姨负责。

“你身上的衣服好特别啊！”青霞还有个最后的疑问。

“这是个不知名摩洛哥品牌，材料是由非洲亚麻的主支干拉丝当纤维，因为容易打皱，只能做内衣和睡衣，但贴身确实很舒服。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夫妻俩都穿睡衣上街，让你们见笑了，改天请你们吃饭赔罪”

“那赵大哥的脚和眼睛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慧敏对自已最关心的事也提出了问题，同时也没忘了在称呼上字斟句酌一番。

“这个要怪我妈，上星期硬要让晨波教她打高尔夫，还硬要学开什么高尔夫球车，结果翻车了，连两个球童一起四人都冲出了球场，哈哈哈，笑死我了。四个人都受了伤，现在还在跟两个球童谈赔偿的事呢，哈哈哈！就我妈这样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人，居然还想开高尔夫球车，说什么要学贵族气质，笑死我了。不过我妈也怪可怜的，在家已经被我爸骂一星期了……”

鸿鹄滩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大学生从四面八方涌入万达广场 ，金街里的小吃店顿时人头攒动，生意好得不要不要的，保时捷开得很慢，panamera加长版行政车看上去就很沉，就好像三个女人此时的心情。

科东盛集团总部位于鸿鹄滩最高的双子塔内，从楼上往东看，长江横在脚下，与唐兴阁隔江相望，而楼下就是隆兴地铁一号线和二号线的交汇处---地铁大厦站。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在这里办公最占优势的地方就在于：它离地方行政部门只有一街之隔，去办事车都不要开。这也是科东盛集团老总刘卫东的精明过人之处，有时候去办事，就好像去厨房拿饮料一样方便，地利啊！

科东盛集团的前身是老国营企业洪都医疗器械三厂，九十年中后期企业和绝大多数老国营企业一样遇到了近乎绝望的经营困难，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老厂的三个中层，也是三个最好的朋友刘卫东、卢科华、刘连盛勇敢的站了出来，提出了承包改制的方案，也得到了当时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二十多年过去了，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经济浪潮中，企业乘东风完成了改制，完成了产业升级，最终在全国的医疗器械及医药领域占据了一席之地，并成功在主板上市。成为隆兴市为数不多的民营上市公司。科东盛也是从三兄弟的名字当中各选了一个字，以证明三兄弟同心，其利可断金。现在的科东盛已成为主营医疗器械，同时涉猎医药、房地产、文化旅游、酒店经营等一系列业务的集团公司。子、分公司分布在全国各地，甚至在香港也设立了一家负责出口贸易类的子公司。而集团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去香港上市，以达到“A+H”的终级目标。

虽然公司业务在迅速发展，但三兄弟的隔阂却也越来越大，这不仅有经营理念上存在分歧的原因，也与刘卫东性格过份张扬、独断专行、不顾及他人感受有关。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那个千古不变的主题：利益。一家市值过了百亿，营收过五十亿的上市公司，哪怕是掉在地上的残羹冷炙，也足以让一大班人得已发家致富。终究是利益，让这三兄弟分道扬镳，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其乐融融。

大清早，晨波就早早的赶到了公司，当然，跟以往一样，在家门口又一次被博奇拦住了去路，晨波也没跟它废话，操起车库里的一根铁丝作势要打它，博奇也不恋战，看没便宜可占，立马就跑，躲到一个绿化带里独自哀伤去了。晨波之所以今天这么着急，是几天前就听到了风声：有地方平台的人找过刘卫东，就金锋云作为重组并购标的向他发出了要约邀请。金锋云与科东盛主营业务几乎一样，仗着自已的国有背景出事前事事都要压住科东盛一头，一把手性格比刘卫东还要张狂，几次在地方召开的会议上把刘卫东气得眼睛冒血丝。年初居然还说要入股科东盛，成为科东盛的最大股东，让他们几个老家伙拿着钱早点回家养老。但世事无常，金锋云这个巨大的阴影短短的几个月之后就成了个笑话，如今居然到了要自插草标，卖起身来的地步。

本来这事与晨波没有太大关系，自已只不过是一个刚刚提拔为法务总监的新手，董事会也只是列席，他那点限售股还是九年前加入科东盛时公司给落实的条件之一，跟几位大佬的股份相比，真是无脸见人。但好在他学历高，工作能力超强，又有在上海的投行经验，所以他的意见对于董事会有着较大的影响力。

自已的岳父大人与总经理刘连盛以及另一个大股东彭勇已结成了利益集团，而刘卫东和董秘管智生及财务总监郝志却掌握着公司的核心。几次交锋下来，岳父的小团队左支右绌，处于下风。这一方面有对手占据着着公司关键岗位，充分利用公司章程相关条款的优势原由，但更重要的是刘卫东此人虽外表嚣张跋扈，但意志品志却极为坚定，做事有条不紊，展业稳扎稳打，几乎没有破绽。而这次可能的并购，却有可以成为一个漏洞、一个陷阱……。

正在整理查询资料的晨波，突然听到敲门声，猛一抬头，居然是刘连盛，“连盛叔，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哈哈！你不是来得更早吗。听珊珊说你可是最爱睡懒觉的人。”

“别听她乱讲……叔叔有事吗？”

“你也知道今天的会议主题了吧，刘卫东这个神经病居然想小蛇吞大象，以往挺稳妥的一个人，怎么会被那些人忽悠成这个样子。金锋云现在是个烂摊子，包袱里面的东西倒底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就玩什么并购，玩得转吗？我和你岳父昨晚商量了一夜，还是觉得风险太大。不如趁这个机会，集中精力把金锋云的市场给抢一部分过来，只要把这条产业链紧紧的握在手中，不愁没钱赚。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爸爸也是这个意思？”

“你几位长辈都是这个意思。你如果在会上发言，就跟我们统一口径，别让这个神经病把我们的公司给搞乱了”

“连盛叔，我觉得还是先听下具体的情况，把相关条件掌握了不是更好吗？更何况……”

就在这时，董秘管智生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看到刘连盛也在，吓得抖了一下。

“刘总，你也在啊！”

“哟！我们的总管来了，哈哈哈！”刘连盛也吓了一跳，但马上变了一副笑脸。“我是来看看小赵的伤怎么样了，看来恢复得不错。小赵啊！不是我说你，你不要谁的车都去坐啊，你岳母连手机微信都用不清楚，你居然敢坐她开的车，你不想好了！？哈哈哈！我一向认为，女人就不应该开车，太可怕了！哈哈哈！”刘连盛一连串爽朗的笑声，让公司法务部的清晨显得格外的热闹。

管智生是财务出身，今年46岁，是刘卫东一手栽培的中坚力量，思维敏捷，思路开阔，办事雷厉风行，处理关系更是一流，刘卫东一向视他为左膀。当年也是刘卫东的极力保荐，他才有今天的董秘身家。管智生年纪只比赵晨波大几岁，高学历人才之间惺惺相惜，虽属不同阵营，两人也经常真情沟通，相互之间也比较敬重。

“刘总这么关心关爱员工，是我们晚辈的楷模啊！”

“我们这些老家伙没什么本事，但人情味还是有点的，哈哈哈！要不你们聊，我还要去吃点早餐，不然血糖又要来搞事了。”

两人将刘连盛送出门去，坐定下来。

“今天上午的会议内容，你知道了吧！”管智生直入主题。

“知道一点，但细节不清楚，对方开出了什么条件啊？”

“我也不知道，董事长会上可能会公布出来。我来就是想向兄弟你讨教一下，如果真要来个小并大，会有什么风险，特别是法律上的。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给公司把好这个舵啊”

“兄弟你又拿我说笑了，舵可是掌在董事长手上的……其实风险不风险的，关键看相关文件的条款。金锋云现在问题是比较可怕的，首先就是几十亿资金的短贷长用，一旦出现银行惜贷，现金流就会断，耶稣都救不了它，这个是你的专长、最懂的。其次就是这事是由金锋云出了刑事案件引起了，老大被抓，各个层级的专案组一股脑儿的全部入场，公司内部也是风声鹤唳，鸡飞狗跳，这种情形可能要持续几个月，我想根本就没个核心人物来处理重组并购相关事宜，如果跟上级母公司谈的话……我想也会是谈个寂寞，将心比心，现在母公司哪个胆肥的人敢这个时候趟这一滩浑水？所以这个时候最纠心、最想解决危机的也就是主管机构了。第三就是那笔巨额资金虽被挪给了那个房地产商，但地却抵押给了金锋云，同时听说金锋云自已也买了好几块地，这一大堆不动产短期之内变现根本不可能，但它们的的价值几何却又掌握在地方手中，比如说能不能在旁边建个师大附中的分校，或是把地铁延长线往那边摆一摆，价格就是几倍的相差，能不能并，怎么并，就看政府开什么价码了！”

管智生听得豁然开朗，再次在心时暗暗佩服晨波的专业。但其实管智生没有想到的是，晨波始终对管智生有所防备，并留了不止一手。毕竟对方是自已岳父大人敌对阵营里最能干之人。为家人计，也不得不有所保留。

“难道就没有什么隐性的风险吗？我最近几天心跳得厉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兄弟啊！跟你说实话，我第六感一向很灵的，会不会…..”说到这，管智生心中一阵紧张，自己之所以能走到这么高的位置，可用四句话概括：高人指点，贵人相助，本人努力，先人保佑”。可不能因为这个什么狗屎金锋云把自己前半生的努力给全整没了。如果不是如此特殊情况，他也不会来找这个副董的乘龙快婿，要知道，这个卢副董一直把自己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啊！

“管兄也太思虑过头了，这么一大班人在专注此事，不可能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就算是有什么不顺畅什么的，以几位老大能力和影响力......,”晨波突然有点感觉不对，急忙把话止住，同时将话锋一转。

“既然你这么担心，为什么不把担心的事跟董事长直接说出来呢？”

“你是不知道，自从听到金锋云出事，老大就开心得像个孩子，有人找他谈了并购的事之后，更是意气风发，看到那个天天把自已踩在脚下的对手轰然倒塌，心情好得不要不要的。还一直说要到看守所去看望一下对方的老大。被欺负得太久了，有点报复的冲动也是正常的。”

“那人不是转移到他省的看守所去了吗？怎么去看。更何况还牵涉贪腐之类的私相授受，有关部门也不会让会见啊！”

“就是啊！但老大最近可能是太开心了，或者身边有小人进了谗言，有点忘乎所以了，我就担心这一点。老大一心想干大事，如果真并购成功了，咱们成为医疗器械全国十强是不成问题的，所以现在老大满脑子都是完成这项巨无霸工程，看情形是不会听我的意见的，除非我能够拿出铁定的证明，否则说了也白说，说不定还会挨一顿骂了。”

晨波敏锐的发现了两人之间或多或少已经有了嫌隙。虽然上有对下的知遇之恩，下有对上的感激之情，但如果刘卫东连管智生的忠言都听不进去，那表面上身边人才无数也不过是假象，必不会为他所用。到底是近六十岁的人了，到了一个容易犯错的年纪了。记得有人说过，不管一个人年轻时多厉害，年龄一到就会呈现出和以往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状态：天之骄子的曹操，据说55岁之后就没打过胜仗；英明神武的汉武帝，年纪一大就尽搞破事，连无辜的太子都被自己逼死；唐明皇年过半百就开始亲手将自己创立的开元盛世一点一点的打回原型……更不要说无人收尸的齐桓公，饿死沙丘的赵武灵王、八子相残的康熙、自以为“十全”的乾隆……几乎都是那些年轻时光芒四射的人。难道就没人能逃出这个“怪圈”？

“兄弟啊！你觉得今天会上我该如何表态啊！”管智生急切的语气迅速的把晨波的思维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拉回了现实。

“这……管兄啊，这个我还真不敢给你什么建议。但如果我是你的话，会私底上先跟老大做个沟通，刘董对你不薄，虽然讲真话可能会让他有点不开心，但对你而言，大节不亏。就算老大不改变主意，但你也是尽人事了，接下来执行命令就好了。我父亲在部队呆了二十多年，这种情况就认准一个理：上级下达的指令，哪怕是错的，也要先执行，同时也向上级反映。不然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思路，个个要提意见，等统一意见了，国都早灭了。哈哈哈！”晨波想到父亲，很是自豪。“我想还是按标准操作，先看方案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再做判断吧！反正时间不是太紧”。

管智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站了起来。“听你的，我先去董事长那里聊几分钟。哦！你别忘了，十点钟准时开会哟！”

“忘不了的，你放心。不过你在老大那里说这事还是稍微委婉一点。”

“你这个也放心，我先过去了。”

看着管智生远去的背影，站在门口的晨波心情复杂，但在皱了一下眉头之后，又显得坦然了。

晨波之所以心情复杂，与他现在的现实状况有关，他在上海做投行的时候，由于身后没有扎实的背景，又加上人生地不熟，经常被前辈和上级压榨，他也只能慢慢的习惯。因为投行是个人才和金钱的洼地，多高的学识，多丰富的经历，多雄厚的资金一进来，就像是把一个石头扔进大海一样，几乎看不到一丝涟漪。一个法学博士在别的地方可能会有人高看你一眼，但在上海的陆家嘴投行界，就好像是出租车的起步价一样，是最低的那一档。那段时间过得很痛苦，也在努力找寻着人生的方向。直到有一天，一家来自老家的公司找到了他们这个团队，要求为公司上市提供一揽子金融支持。团队领导本就看不起来自江南的企业，认为他们又没钱又事多，就顺手将这个案子交给了新生代的晨波。晨波紧紧的把握了这次机会，不仅从头到尾的推动公司顺利的上市，更重要的是积累了经验、得到了锻炼。这户来自老家的公司就是科东盛，所以可以说科东盛是他的幸运之神。而在卢华科的盛邀下，晨波最终拒绝了老东家的挽留，离开了陆家嘴，来到了鸿鹄滩，成为了科东盛的一员，同时也成为了卢华科的女婿。他对卢华科的感情，更像对父亲、对恩师。他清楚的知道，岳父对刘卫东这种不顾兄弟感情大搞一言堂的行为一向不满，也知道他数次组织对刘卫东的“逼宫”也以失败而告终。岳父的目标很简单 ：就是自己坐上董事长的位子，把刘卫东踩在脚下，让他向自己求饶，让他向自己看不起的几位老兄弟说对不起。但这谈何容易，刘卫东何许人也？人精啊！这让自己这个女婿感到不只是一点难受。岳父如此看重自已，自已却在这场“内斗”中毫无用处，眼见着几场战斗下来，岳父唉声叹气、日渐衰老。可身边的人呢？女儿在自己的律师事务所里专注于刑辩，帮不上一点忙；小舅子还在隆兴大学读大三，成天跟个天上人似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有就是自已的岳母大人，一想到她，晨波就忍不住想笑，这位女士天生福命，对自已也跟对亲生儿子一样。但就是思维方式太离谱，成天跟几个同龄女士组成一个所谓的“贵妇团”，东买买西买买，结果乱打乱发财，多年前在北京、上海、深圳及隆兴限购前买的房产，现在不知涨了多少倍。据说鸿鹄滩最火的一个楼盘内的洋房，她一入手就是一幢二十八套。后来搞得物业的人很尴尬，因为别的楼幢几乎已经住满了，晚上灯光看上去如繁星点点，而她买的那幢楼却一片漆黑。所以找到她，想让她把房子出租出去，但她却嫌麻烦给一口回绝了。后来还是当地居委会几次带头上门做工作，才让她放手让一家公司帮她打理出租事项。她有着非常离谱的经济学理论：买房子放在那里看得到摸得着就是放心。幸好最近国家对房地产实行了“房住不炒”的政策，才让她没有在不限购的九龙湖又买下一幢楼来。一提此事，全家人就哭笑不得，但问题是她在房地产投资方面又的确是赚得盆满钵满，大家也就没资格说她什么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最近她又迷上了追求提高品质人生，动不动就谈什么红酒、华尔兹、咖啡、高尔夫、读书会等等等等，用伟人的话来说就是：言必称希腊。让卢华科头皮都发麻。直到上周她把一辆高尔夫球车连同自已的女婿及两个晒得乌黑的球童直接甩到沟里面，贵妇梦才算告一段落。最近天天除了挨老公的骂，就是在家里做点隆兴炒粉，点一碗瓦罐汤和几块长沙臭豆腐，然后顺便给几个外孙唱几首儿歌而已。但终于还是回到了隆兴女子该有的样子，真是可喜可贺。

现在唯一能帮岳父的人只有自已了。奈何自已资历太浅，影响力有限，关键是对手太强大，强大到令人生畏，强大到似乎没有破绽。但现在，破绽好像出现了。

他沉思了几分钟，让心腹助理小刘进来，布置了任务。

一、三天之内把金锋云的股权结构弄清楚；

二、一周之内把金锋云的债务结构解析完成：哪些是贷款？哪些是表外？哪些是代理投资？哪些是融资租赁？存不存在其他的隐性债务？三个月以内到期的债务有多少？六个月以内到期的债务有多少？一年以内到期的债务有多少？本金是多少？利息是多少？有没有罚息？其他非金融债务形成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三、金锋云的资产结构是什么？特别是所涉及的几块不动产位置在哪里？产权性质是什么？周边房地产开发得如何？周边的配套又是怎么样了？关键是有没有存在争议和纠纷？

四、金锋云2600多名员工的身份性质和年龄结构是什么？

五、金锋云的高层有多少人可能涉案？现在的话事人到底是谁？是金锋云原有的高管，还是平台的人？

“这些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具体操作可以让和我们关系比较好的调查公司的人去做。”

“记住这件事就两个关键词”。晨波阴着脸对小刘交代道：“保密和精确。”

上午十点钟，刘卫东红光满面的坐到了会议室董事长的专座上，非常的准时，这和他严谨的性格有关，也与他长时间面临周围人的挑战有关，一只被群狼环伺的狮子是不可能不小心谨慎。管智生跟在他后面，脸色并不是很好，可能刚刚和老大的交流并不是很顺利。

卢华科和刘连盛坐在刘卫东的左侧，看着昔日的兄弟，面无表情。而管智生和另外几个董事和监事则坐在右侧，至于财务总监郝志和赵晨波以及另外几个中层骨干都依次而坐。

管智生见人员到齐，缓缓的站起来，用本就不怎么洪亮的声音宣布了这次临时会议的主题：并购金锋云的可能性。虽然现在地方平台公司只是提出了这方面的意向，但以金锋云现在的状况，可能撑不过明年二季度，在这之前，相关部门和以银行为核心的债权人团队，一定会把此事推出，本次会议要决定就是否投入资源准备好并购事项前期工作定下一个草案来。

议题一出，会场上人或交头接耳、或面露沉思状、或故作呆萌，其实就是因为大家心里都没底。面对一家曾经看上去不可战胜的对手，现在居然要把他给买下来，心中难免忐忑。

见大家久久不发话，刘卫东忍不住有点不高兴。

“今天开会就是要听一下大家对这件事的想法，怎么说都行，天马行空也行啊！关键是要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是可行、还是不可行、或是对某些方面有所顾虑、或是认为某些地方有风险，大家畅所欲言嘛！”

“机会是一个好机会，但风险有多大？我们看不到啊！更何况，百亿级的企业并购，那得要多少资金？集团现在可以拿出多少钱来专做这事？会不会影响现在集团的正常经营？这些都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啊！以前咱们并购做得不少，但都是零零碎碎几千万的项目，至多一、两个亿，这次可能就是要开文数字了......”。一个董事并不自信的说道。

“我也觉得有点虚，咱们集团以往都是以稳扎稳打的，每一笔钱怎么用，每个项目怎么推，都是有风控能力的。但这次我觉得有点难以把握。”另一个看上去有点猥琐的监事在角落里用微弱的声音说着话，由于声音实在太小，以至于连几位大佬都屏住了呼吸，等他把话说完，大家几乎缺氧。

看到自己还没开口就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刘连盛十分激动。几乎都要站起来了：“我也觉得这次并购太不靠谱，金锋云的体量有多大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过程当中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也会让我们万劫不复。我们现在肯定已经是行业内的省内第一了，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搞这事。我和老卢事前也商量了一下，还是抓紧时间、集中精力来个趁热打铁，抢一部分市场过来，抢一部分骨干过来，把明年的业绩做上去，不香吗？”

“这事其实我也思考过了，里面牵涉面太广，事务太繁杂，”卢华科终于发话了。“其实这些难处可以慢慢谈，我们就先说资金一件事，我们假设并购金额是20亿，这20亿从哪里来？并购完成后，金锋云几十亿的到期融资用什么来还，就算是通过政府做通相关金融机构的工作，也只是暂时缓解了眼前的危机，明年怎么办？后年怎么办？我们作为上市公司，资产负债率、市盈率、每股收益、每股经营现金流可都是硬指标，做不了假的。如果引入战略投资人……，对在坐的各位股东，是不是真的有利，就更难讲了。”

刘卫东做梦也没想到会还没开一个小时，会场居然就出了这么多的反对意见，加上会前与管智生的交流，他基本可以肯定，今天这个草案可能是很难通过了，但他心里很是不甘，这是他在医疗器械行业、金融行业扬名立万的机会，也可能是自已这一辈子最后的辉煌……他不想这样，否则跟那些拿着股东分红什么事都不干，就知道吃、喝、嫖、赌的老兄弟有什么区别，那不是完整的人生，也不是自已想要的生活。于是他想抓住最后的稻草，借着卢科华的话就往资金上面引：“卢副董说得对，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资金。小郝啊！你是公司的财神爷，有什么针对性的方案呢？给大家说说，大家可都指望着你拿出钱出来啊！”

和董秘一样，财务总监在普通公司里只能算是中层，但在上市公司二者却同属高管层。五十岁的郝志最感激的人就是刘卫东，也和管智生一起都是刘卫东的“死忠粉”，“左膀右臂”，对刘卫东的指示也是绝对服从。今天老大被“围”，本来早就想跳出来解救，奈何这群老家伙个个讲得在理，而自已对如此大体量的并购也是心中无底，现在老大叫他表态，还要拿出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方案，谈何容易啊！心中也暗自叫苦。

“我觉得资金上是有比较……有很大的把握来解决的，首先是公开市场上定向增发，当然这可能需要很长……要一定的时间。也可以引进其他战略投资者，当然啦！这需要谈判，毕竟这牵涉到各位股东的实际利益，当然啦！不一定……肯定不会让大家的利益受损……。如果采取比较好的战略战术，我相信一定会那个什么的，虽然有困难，然而我就会有相应的对策，对不对。银行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是不敢……不能随便抽贷的对不对，不利于安定团结的事他们是不能乱做……不能随便做的对不对？……”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郝志，不知他到底要表达什么，这让郝志更加紧张，也让刘卫东和管智生也跟着紧张起来。

郝志是个优秀的财务人员，里里外外一把手，是个很专业的人才。注册会计师、评估师、税务师、高级经济师考试也都是一考就过，理论加实践使他在业界小有名气，很多银行跟他打交道时都感到力不从心，感觉不在一个层次。但有一个缺点一直解决不了：表达能力太差。往往说了一大堆的话，而旁边的人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刘卫东也为此事大伤脑筋。这次的表现就更加可怕了，居然语无伦次起来。

这边刘卫东和管智生都快急晕了，那边郝志还在那里一心想把大家往语法绝境中带。“大概……也许……可能……说不定……是吧！”，听得在场的人恨不得把自己掐死。

看到郝志的苦瓜样，卢华科和刘连盛差点笑出声来，静下心来看好戏，虽然心里也有点痛苦。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揭竿而起，对着这无厘头的发言一刀砍下，来将居然是股东彭勇，那个拿着股份成天就知道钓鱼的人，他什么事也不管，只爱听分红的事。公司重大事项只知道附和卢华科，毕竟九十年代他就是卢华科在老厂里的小弟了。本来今天与人约好去湾里钓鱼的，没曾想被叫来开会，加上事前卢华科给他打了电话聊过此事，正一肚子的火，看到郝志这番胡扯的话，没忍住，真是没忍住 。

“你就说能拿出多少钱来吧？钱什么时候可以到位？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彭勇初中学历，但谈问题却能直冲要害。可能钓的鱼比较多，多吃鱼有利于脑子吧！

看到有人制止了这场让人绝望的发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好像刚从毒气室逃出来的一样。

“时间上的掌握，可能不在我们手上，但也可能不在政府手中，然而只要我们努力……相关的部门……时间是可能够的，但是如果银行还有其他金融机构不想配合，我们就可能……要是其他债权人还有就是那几块不动产…..还有就是法人代表是谁……公章要不换......以前的文件是签谁的字，所以现在……”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凝固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渴望出现一位盖世英雄，身披五色圣衣、脚踏七彩云，把眼前这个人带进天堂。

终于，盖世英雄出现了，这次是刘卫东，这时他已经非常后悔让郝志发言，他感到对不起在座所有的人。他一说话让郝志停止，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卢华科和刘连盛都对他投去了感激的眼神，负责记录的两个女助理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感觉这一幕比《大话西游》的结局还感人。

“小赵啊！伤好了一点没有啊？你可是做过投行的人，资本运作方面的事你可是更懂才对，有什么好的建议啊？…… 你的岳母大人跟我们可都是老同事，她的情况我们是了解的，她哪会开什么车啊！你也太敢了，有些时候也要谨慎一点啊！”

刘卫东可能是由于长时间缺氧伤了脑子，也可能病急乱投医，居然提出让赵晨波来发表看法。而且好像受了郝志的传染，也有点语无伦次，这让在场的人都很吃惊。卢华科与刘连盛也微笑着交换了下眼神。

赵晨波多多少少有点意外，意外之一是按照现在的形势，刘卫东不可能要他出来谈看法；意外之二是他的级别和资历不足以让他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发言。

“没事，好多了。”晨波缓了缓。

“其实个人认为这个案子可以持续跟进。”此话一出，现场的空气再次凝固，谁都没想到跟前这个法学博士是这个态度，刘卫东没想到，刘连盛没想到，卢华科更没想到。

“女婿是个反骨仔？还是翻车伤到了脑子？”

“各位前辈，本来我参会主要还是来学习的，看看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以便更好的做好自已的本职工作。刚刚听到集团有了如此雄伟的并购方案，很受鼓舞啊！以后要更努力了，不然就跟不上各位叔、伯前辈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让大家更是云山雾罩。刘连盛更是在心里叫骂道“你这反贼眼里还有前辈，鬼才信”。同时以同情的目光看向卢华科:“看你找的好女婿”。卢华科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的茶杯，心乱如麻，非常后悔没事先和这个女婿沟通一次……,晨波怎么也不像是叛徒啊！

“各位前辈，一家现代上市公司如果要在市场上立足，除了要足够强大，还要速度快，所谓大鱼吃小鱼，快鱼吃慢鱼。但如果要同时做到扩张和快速，最好的方法就是并购，特别是相同行业或相似行业及产业链上的并购，只要看看国内的主要竞争对手就可能发现，哪家企业没有通过并购来加快企业发展和产业升级的？如果此次我们能够将案子完成，不仅可以把对手的资产收入囊中，更重要的是将对手的几乎整个产业链和销售市场完全获取，对方的关键研发、生产及销售人才也会为我所有，何乐而不为了？设想一下，如果放到一年前，你就是五倍、十倍的资金也一定达不成这个目标啊！但天佑我们集团，对手自已乱了分寸，对于我们的发展而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对于我们股东而言，这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赚钱的机会，大家可能已经发现了，这几天科东盛的股价逆市上涨，在坐的人人都是股东，口袋又鼓了不少吧！为什么会涨？很简单，市场上有人听到了有关我们可能并购金锋云的消息，对我们坚决看多”

“对，三天涨了十一个点了，今天好像还在小涨。”郝志插话道。

“对啊！这就说明市场对这场并购是认可的，支持的。上市公司本来就有尊重市场的基因，如果我们不尊重市场，市场就会把我们抛弃。设想一下，如果本次并购达成，股票价格会涨多少?这对广大支持我们、看好我们的人，就是一种回报啊！”

卢华科心中一阵苦楚：“你怎么不回报你岳父啊！”

“其实现在关键是要解决几个问题，当然是要在地方平台开出具体条件之后再做判断。第一就是并购方式，是资产并购还是股权并购？如果是资产并购，并购哪些资产比较好，平台会不会同意，这样就相当于买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风险要小得多，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就是税费太高，怕集团负担太重，好像要25%左右吧！”晨波把脸转向郝志。

“差不多，差不多”

“但如果是股权并购......可能就会有比较大的后遗症，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因为股权收购是资产负债的概括承受，里面是否有隐性负债，或者隐性对外担保，只有看守所里关着的那个人知道。记得前几年有一个案子就是这样：以前的董事长拿着公章在外面乱签担保书，而这在财务报表中又看不出来，并购完成后，承受这些隐性担保债务的自然就是并购主体，那官司打得......天昏地暗的，好多年都脱不了身，好惨。”

刘卫东心中一紧，因为这也是他的担心。

“但凡事都有利有弊，这种不确定性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晨波故意停了停，看着周围人的一脸紧张，心中闪过一丝兴奋。特别用余光看到几位老大紧张的样子，更是有一点得意了。

“首先我们可以以此作为不确定性的条件，在并购价格方面往死里压，对方是没有过多的选择权的； 其次就是我们可以事前通过债权公告申报的方式，将自已可能的风险降到最低；再就是在谈判时就逼地方平台的人出承诺函，表示对将来可能冒出来的或有债务和担保，承担所有责任。只要对方足够着急，此条件也有可能会答应的。”

现场的人都在默默的点头，除了卢华科。

“所以现在可以看出，只要把握住实质风险，这次并购应该是可行的，对集团、对股东、对在坐的各位都是有利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评估出一个合理的价格，同时落实资金来源。”

“市场上的资金要多少有多少。但要达到资金及时到位的目的，同时又不能过分影响现有股东的利益，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在场的人顿时陷入了沉思，期间有几个人偷偷打开了手机，看着科东盛的股票价格，心里乐开了花，不禁在计算着自己已赚了多少，同时还在算计着如果并购成功，自己的身家又会是多少了。至于并购的具体事务，好像已经不再重要了。

管智生也非常的开心，对晨波也非常的感激，感觉之前的担心的确有点过头了，但资金的事情如何处理呢？于是问道：“赵总觉得如何在资金上把握住这个度呢？能不能把这事再说透彻点”。

“就并购资金的问题，表面上在金融市场上有很多选择，但那只是表像，实际上只就三条路：一就是公司自有资金； 二是债务融资；三是股权融资。或者是三种方法之间的组合”

“就第一种方法而言，虽然并购价格没有出来，但是我估计集团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完成直接收购，就算强行拿出来了，也会严重影响现有业务的正常经营，因该不是主要选项”

“第二就是债务融资，最常见的就是银行并购贷款和发行债券，这个主要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通过财务运作降低企业所得税负，二是不会稀释现有股东股权。缺点就是未来几年的还款压力有点大，对集团的运作可能会造成较大影响”

“第三就是股权方面了，无非就是定向增发、员工持股计划、或者争取集团在香港上市募股等等 ，这些虽然对企业压力最小，但是…..如果运作不当，可能就会严重稀释现有股东股权，导致现有集团管理秩序完全改变，极端情况甚至可能会出现公司控制权易手……”讲到这里，晨波偷看了一眼刘卫东，刘卫东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心里肯定五味杂陈，晨波决定放大招了。

“所以针对集团现有情况，明股实债加对赌协议可能对我们最有利，无论是设立SPV还是有限合伙基金，引入资金之后就企业运作业绩签订对赌协议，只要我们对集团的运行有足够的信心，这就是最好的路径。因为短期之内不会影响集团运作，几乎没有资金压力，出资方也不会参与管理和决策，五到七年后，这次并购的不良反应也基本归零，到时是股东回购股权还是引入其他战略投资者，或者用另外一个“明股实债”还代替现有的，咱们也有更多的选择，毕竟我相信集团五年以后肯定会更强大，选择也会更多。”赵晨波从这时开始，花了近一个小时把运作方式的每一个细节都进行了分析，大家居然听得非常的认真，因为这关系到自已的核心利益，关系到自已的口袋，听到关键处，有些人居然奋笔疾书起来。等赵晨波发言完毕，时间已到了中午一点，但没人想到吃饭的事，都在计算可能出现的情况哪个对自己更有利。

刘卫东脸色异常红润，显示他对这个方案比较满意，虽然在上市公司掌舵这么长时间，对什么股权、债权、明股实债都有所了解，但今天听赵晨波如此一讲，对并购的运作就更通透了，心中不免欢喜。同时对赵晨波更是高看一眼，只恨他不是自已的女婿，而是旁边那个卢华科的，有点失落，自已之所以能在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浪潮中脱颖而出，选对人才是必选之项，可惜赵晨波不可能成为自已人。

“卢兄啊！慧眼识金啊！不远千里找了这么优秀的女婿，小弟不如啊！你看人家这水平，这思维…..”

“兄弟又拿我说笑了，我这女婿理论不错，实践比起几位前辈起来，差得可不是一个级别啊！”卢华科恨不得自己连同这个会议室的人都同时被火山地震海啸毁灭，以平息心中怒火，但仍然满脸尬笑，一脸的僵硬。

“那就这样吧！我们一边向平台那边打听情况，同时了解有没有可能的竞争者，另一边可能有些工作要提前做了，小赵啊！你说一下，有哪些工作可以提前做？”刘卫东努力压住心中的喜悦，同时趁热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