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1946年3月,国民党已向东北增兵31万,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置国共东北停战协议于不顾,集结重兵从沈阳分南北两个方向,进攻东北民主联军。
4月,第71军攻占法库,向四平推进。东北民主联军被迫防御,阻敌进攻。
吴底将车停好,快步上楼,恰好遇见拿着文件夹一路小跑的孙承万,肥胖的肚腩上下颠簸。
“老孙,来这么早啊。”
孙承万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早什么呀,我一宿没走,先不说了,我去找站长。”
吴底应和一声,又瞥了眼一侧的“副站长办公室”,突然意识到,似乎从龙二被抓后,有一阵子没见过何文束了。再看看站里的气氛,每个人都神情紧绷。一定有事发生,自己太大意了,竟然毫无察觉。
走进总务科,看着科员拿来的月度报销单,吴底眉头紧蹙,“电讯科的支出怎么这么多?”
“哦,科长,电讯科进了部电台,是站长直接签批的。”
“电台?”
“对,是一部美制电台。”
“哦,最近何副站长来过吗?”
“没有,但昨天行动队的徐队长来过,要了一辆卡车,说是何副站长安排的,等您批条子呢。”
“哦,给我吧。”
看着借车单,吴底飞速将几件事串联起来——美制电台、一辆卡车、消失的何文束、站长亲批、孙承万手上的电报...必须弄清其中的联系。
一整天,吴底都没能寻得好机会。看看表,快下班了,吴底试着拨通了孙承万办公室的电话。
“老孙啊,晚上喝两口?”
“不行啊,今天我得守着电台,改天吧。”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哎呀,可惜了。有个朋友给了我点棋盘山跑马场的内料,得,我自个儿去吧。”
“唉...你等等。”孙承万沉吟片刻,“这么着,你...等我十分钟,我交代他们两句。”
放下电话,吴底心中暗喜:有门儿。
棋盘山跑马场,从伪满时期就是达官显贵的俱乐部。孙承万来过两次,连赌连输,却又不甘心,回到城里又在龙二的场子里输了钱。如今已是负责缠身,捞回本儿的念头,一天也没放下。
却不料想,而今这棋盘山马跑场的幕后老板,正是龙二。
入夜的棋盘山空寂无人,漆黑遍野,唯独山坳里的跑马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孙承万将马票紧紧的攥在手里,不时在裤子上擦擦手心里沁出的汗珠,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的赛马,直到选中的那匹在一片欢呼中率先撞线。
换了奖金,孙承万乐得合不拢嘴,搂着吴底连竖大拇指。
贵宾厅里,吴底靠在沙发上,凑近孙承万点着的打火机,燃了支烟。不远处的阴角里,戴着圆框墨镜的马褂男子,摘下瓜皮帽,对他欠了个身。
几摞钞票整齐的码在茶几上,孙承万抽出一张闻了闻,满脸享受。
吴底给兴头上的孙承万倒了杯白兰地,“恭喜哥哥,时来运转!”
“还是老弟你有门道啊。上回龙二的事儿我还没谢你呢,这次又帮我把本儿捞回来了,还挣了不少,你看看,我都不好意思了。”
“哎...说这话就见外了。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就是自家兄弟,来!”
二人一饮而尽,一杯下肚,孙承万就已面红耳赤。
“唉?话说回来,你这最近忙什么呢?还得通宵。”
“嗐!别提了,我跟你说...嗝...”
孙承万满嘴酒气,眼神迷离的看看四周,靠近吴底,低声说道“要打四平了。新1军和71军都撒出去了,东北行营熊主任亲自部署,大洼怎么打今晚就定。”
说完起身,晃晃悠悠的便往外走,“不说了,兄弟,我得赶紧回去盯着。出了事,嗝...我就完了。”
一路上,吴底都在想对策。回到站里,吴底把迷迷糊糊的孙承万扶上楼,刚到办公室门口,就遇见了来找孙承万的电讯科女报务员。
“孙科长,这是怎么了?”
“喝了点酒,困了。快扶一把,我给你拿着。”
女报务员顺手将电报递给吴底,趁着她将孙承万扶进屋、背对自己的刹那,吴底掀开电报本,看到了那行至关重要的信息——令87师于15日黄昏前进抵金家堡、秦家窝棚一带。
吴底合上电报本,上前搀起孙承万的另一只胳膊,将其放趴在桌上。
女报务员接过电报本,怯生生的问,“吴科长,这份电文需要孙科长呈给站长的,现在这...怎么办啊?”
“重要吗?”
“重要。”
“紧急吗?”
“紧急。”
“那你就别等他了,直接给站长送去,快去。”
“哦,是!”
目送女报务员小跑离开,又看了看不省人事的孙承万。吴底轻轻关上门,快步下楼。
吴底飞一般的把车开回家,拉上窗帘,点亮台灯,又骑车赶到十里外的东记浴池,此时距离拿到情报已过了半个钟头。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吴底在门前依照三次、一次、三次的敲门顺序,叫开了门。出来的是一位身着长衫、慈眉善目的老者。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堂子打烊了,您明儿赶早吧。”
“我不洗澡,请问仇掌柜在吗?”
“我就是,先生有何贵干?”
“六叔,我是老三家的崇林啊...”
插上门闩,老者将吴底迎进内室。
“红叶同志,组织对你的要求是静观敌变、蛰伏待命,没有上级指示,你不能来找我啊。”
“我也是万不得已,国民党大举增兵东北,新1军、71军现正向四平移动。就在刚才,沈阳站收到东北行营抄送的命令,87师将于明日黄昏前进抵金家堡、秦家窝棚一带,欲由大洼进四平。另外,我分析金家堡附近的91师也有增援的可能。”
仇掌柜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这个情况非常重要,我立刻向上级报告。”
“今天事发突然,以后没有通知,不要来我这里,有任务我会通过《奉天商报》联系你的。”
“嗯。”
“保重。”
夜色浓重,吴底孑孓而行的身影显得孤独而落寞,但他此刻却倍感喜悦。从1940年在重庆被发展为中共党员,潜伏军统6年,今天,这把插入敌人内部的利刃终于发挥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