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儿,这是要打扮好要出门了?”华衣妇人莲步轻移,走入房内,调笑着自家闺女。
“娘,你说什么呢!”身着彤色的锦衣少女端坐在梳妆台前,面色亦喜亦嗔,羞红了半边脸。
“好了好了,和为娘的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华衣妇人拿起了步摇,细细地为女儿装点着。
一月前皇榜下放,新任的状元郎红衣白马,好一副肆意潇洒的俊俏男儿模样。
游街当场,就被道路两旁,早早在高楼阁宇间等候的女子用瓜果鲜花扔了个满怀。就连自己如珍如宝的闺女,也将一颗心落在了他身上。
叶夫人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要好好地为她的终身大事筹谋一番。
这顾洲是自己夫君的故人之后,早年深受丈夫照拂,人品心性都获得了丈夫的肯定,如今得了状元,这才学前途更是没得说的。
加之他早年蒙难,父母亲族尽失,身边亲厚的只有一位义姐。若两人当真能结成连理,岚儿嫁过去也可以直接掌管中馈,不必侍奉婆婆,当真是女子婚嫁的上选了。
“乖,今日要美美的出去。”叶夫人打量着叶岚额前的花钿,这是近些年从宫里传出的额面妆,花样多变,可为女子面容增添风情。
思量片刻,叶夫人摘下了叶岚原本的南海珍珠耳饰,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红玛瑙满色对珠耳环。花钿与耳饰相映成趣,一时间衬得叶岚光彩夺目,美艳不可方物。
“我的女儿配得上最好的。”妇人抚掌道,不知在说这红玛瑙耳环,还是在说顾洲。
叶岚回首望着镜中的美人儿,轻抚步摇,整理思绪,微微昂起了头,对于顾洲显然是志在必得。
今日是中元佳节,虽是祭拜先人的节日,但是近些年来广智大师主持的归元寺大开法会,热闹非凡,连带着青年男女都愿意携上三五知己好友一同出游。
因着叶维安的缘故,叶家的嫡子叶文松也与顾洲交好,前几日便已经约好了同游中元节了。
而林涵也不改往年习俗,早早地置办好了一应香烛河灯,准备于庙会祭拜先人。
两人归置好东西,便轻装简行,各自奔赴目的地去了。
城东庙会,灯火辉煌处。
“公子,今年这盂兰盆节,当真是热闹啊!”一白面侍从感叹道。
百姓大多本是以道教为尊的,这短短的三年光景,归元寺便敢在这道教的中元节大开法会,这全都仰仗了这归元寺的主持——广智大师。
话说这广智大师原本生于商户之中,被路过的禅师相中,称其为百年难得一遇的佛子,在征得其父母应允之后,将其带入寺庙之中,悉心培养。
广智年幼时极为聪慧刻苦,在十岁时便发下宏愿,要以普度众生为己任。二十四岁前往西域取经,历时二十一载才返回京都。
然佛门势微,广智纵求得万千经书也是投靠无门。就在道教中人嗤笑之时,广智居然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太上皇的法眼。
这才让佛教一脉声名四起。
别人或许以为这不过是机缘巧合,但傅子旭却深知这背后其实是祁王的谋划。
这祁王乃是当今天子傅子旭最小的叔叔,上一任众皇子争夺皇位的时候他才两岁,根本无缘帝位。
时光流转,先帝从盛年走向衰老,祁王也从年幼步入壮年,野心也是日益增长。
傅子旭知道,祁王是打算以宗教归拢民心,从而动摇国之根本。
可是正好傅子旭亦有相同的打算,便以他山之石攻己之玉。
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祁王不仅算盘落空,还得咬着牙恭贺新皇登基。
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的祁王居然还肯自掏腰包,为广智开这佛法盛会,想来也是这贼心不死,还有后招了。
“端看他是个御火之士,还是个引火之人吧。”傅子旭思量着这位佛子与祁王,平添了几分笑意。
御火,想必这京中也能多出几分乐趣。可若是引火,也不过是个迟早玩火自焚的蠢货罢了。
傅子旭看着街上吞吐火焰的杂技,随手扔出了一锭碎银子,引得耍杂技的人连连鞠躬道谢,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傅子旭今日游玩本就图一兴致,倒也不在乎引人注目,只是这大手笔却是被周围的宵小盯上了。
只见傅子旭刚走出没两步,一山羊胡子的瘦高道士就从斜侧方冲出,冲着傅子旭就想攥住他的手腕。
还没等近身,就被那白面侍从一脚掀翻在地。
“呸,什么东西,也敢碰我们家主子!来呀,送到京兆府去。”吉安一声令下,就有两个便衣侍从从人群中站出领命,架起瘦高道士就打算走。
那瘦高道士一个劲的挣扎,直大喊着,自己是算卦的,并非什么歹徒。
两名侍卫显然训练有素,瘦高道士一时间挣脱不得,竟还将自己袖中的龟甲给甩了出去。
龟甲咕噜噜的转着圈摔到了傅子旭的脚旁,清脆一声,“嘎嘣”碎了……
那道士见状如丧考妣,耷拉着眉眼,也不挣扎了,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的顺着他的山羊胡往下落。
“哟,主子,您瞧,他还哭了。”这吉安是个没心没肺的,还拿这件事儿来当笑话。但他的眼力见极好,见傅子旭轻飘飘一个眼神,便抬手让两个侍卫带着道士回来了。
“道长,你说你善占卜之术,不如你为我测上一卦。若是算得准,我便放了你如何?”傅子旭开口道。
佛道两家争锋已久,若是自己送了个道士过去,只怕这对峙的天平就会有所倾斜,这可就没意思了。
“可是这龟甲已碎……”道士开口,见傅子旭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立马改口,“测字如何,我能卜未来吉凶。”
“好,那我写于何处?”对于测字,傅子旭也知道几分,通常是需要写下单字,通过字形、笔势、字义来进行占卜。
只见那道士摸着头嘿嘿一笑,说道:“贫道才疏学浅,尚未学到那一步。只需从一到一百,随意说个数字即可。”
白面侍从捂面,这可真是半吊子水桶——响叮当呀。
“七,七月十五中元节的七。”傅子旭随口给出了答案。
“七为阳数,亦是天数。人有七窍,天有七星,色有七彩,音有七律。实为循环往复,蕴藏无穷之数。七是大吉,大吉呀!”道长鞠躬一道,脸上的褶子皱成了一堆,露出了个笑模样。
那白面侍从嗤笑一声,连欢喜话都说不到点上,夸个数算怎么回事?连夸人都不会,活该他一脸穷酸样。
傅子旭脸上神色不变,只从地上捡起了碎裂的龟甲,掸去灰尘,连同几锭银子递到了道长手中。
“多谢道长。”傅子旭点一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倒是那道士,手里扣着碎甲,迷缝着眼睛,嘴里喃喃似在计算着什么。只见他脸色几经变幻,冲着傅子旭的背影开口喊道:“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
这是《易经》中的句子,讲得是,天地之间的阳气绝灭之后,经过七天可以复生,这是天地运行之道,阴阳消长循环之理。
“道长何意?”傅子旭回身问道。
“吾观公子,紫气盈身,想来是福运之人。今日为中元佳节,地官赦罪,所失所忘皆有归途。公子不若向西而去,寻一寻自己的机缘。”
说完,道士便几个越身而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想来他虽不会什么武术,脚上功夫倒还是不错的。
这灯市虽说热闹,但这法会可是在东面举行的,吉安猜测这所谓向西而去的说辞不过是这老道意图诓骗傅子旭罢了。
可傅子旭偏偏想去探一探这“所失所忘”之物,侍从也只好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