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一路向西而去,眼见着繁华散去,灯火零星的亮着几户。
此时已是夜间,人们不是去赶赴东面的法会,便是早早的歇下了。
倒是临河还有一间酒楼明晃晃的亮着。
见了着锦衣华服的两位,老板娘忙不迭得将其迎上视野更佳的二楼。
这悦来楼不过是一座城西边的小酒楼,平常零零散散的几个老顾客,也就这么撑了下去。
可三年来法会盛典,朵朵莲花灯顺河而下,连带着她这座河边的小酒馆也沾上了光。
此刻已是夜间,纵然小二送来大厨招牌的手艺,此刻也已然不再新鲜了。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傅子旭自然是兴致了了。
倒是那梅子酒,虽说不够醇厚,但是那梅子的清香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傅子旭提壶来到窗台边,对月酌饮,却见隔壁厢房也有一道身影探出。
只见她一身杏色罗裙,斜斜的一支木簪插在鬓间。
女子遥遥望着河畔,笑意嫣然。
“在瞧些什么?”傅子旭低声问道。
女子闻声转过头来答复,傅子旭便那么猝不及防地撞入那双杏眸当中。
只见她站在窗口,背后是深邃的夜空和灯火阑珊,傅子旭却只觉她好似从亿万个时空外向自己走来。
傅子旭不由得捂住了心口,山谷冷冽的风从心口呼啸而过,却又好似被什么东西填满,酸胀的感觉充盈在胸口。
吉安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傅子旭缓过神来这才觉得眼下一片凉意。
伸手往脸上一摸,竟是一片湿润。
再向隔窗望去,却已是了无踪影了。
傅子旭转身欲去寻其踪迹,却被吉安扯住了衣摆。
“公子,今日事有蹊跷,显然是有人引您入局啊,公子!”
傅子旭不欲理会,转身便到了房门处,却听见吉安重重跪下:“公子,您忘了三年前的巫蛊一事了吗!”
傅子旭身形一顿,门缝间吹来的风伴着脸上未干的泪迹,带来丝丝凉意。
“三年前你们隐瞒了什么?”傅子旭回望跪俯在地上的吉安,目光如矩。
吉安浑身一颤,嗫嚅着不敢出声。
“你是谁的人?”傅子旭情绪回稳,但言语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奴才自然是陛下的人!”情急之下,吉安脱口而出尊称。
见此情状,吉安也不再隐瞒。
“三年前陛下受巫蛊毒害,损及自身。
更是以血为墨,写下了一个字之后便足足昏迷了三日,是太后娘娘请高人作法毁掉了那血书,您这才醒过来呐。
见您对巫蛊之事全然不记得分毫,为了防止您再受牵连,太后便勒令不准再提及此事。”
“那个字是什么?”
“是……是一个女字旁的“她”字。
陛下,如今离巫蛊之事过去不过三年光景,便又有道士引您至此见到那女子,这着实是蹊跷啊陛下。”
傅子旭静默了许久,这才闭着眼说道:“去打探那女子的来历。此事走漏了一丝风声,便不用再来见我了。”
吉安以额叩地,俯首称是,脑海中却隐隐预感到,三年前的事终究还是要来了。
高楼之上,傅子旭端坐其间,手中摇晃着梅子酒,目光却是偷偷地遥望下方一提篮买菜的女子。
那日傅子旭神思恍惚,派暗卫追查得知,那日女子的归处居然是新科状元顾洲的府邸。
作为官场中人,顾洲的身世自然早有案底。
不过再加上暗卫的暗中调查,倒是让傅子旭知晓,这顾洲似乎对他这位义姐还有上这么几分心思?
心思流转之间,傅子旭捏碎了酒杯,清冽香甜的果酒洒满了手心。
因着有所顾忌,这一个多月以来,饶是心中念想,傅子旭也不敢现身,只是这么远远的看上一面罢了。
就……就好像自己也曾在无数个日夜间这么遥遥相望着一个人。
傅子旭只觉自己身体里一分为二,在激烈地争吵着。
一方说,抓住她,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一方又说,离开她,她是会让人毁灭的。
一切情绪来得激荡又毫无理由,汹涌得让人畏惧。
而勾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一无所知,自在的在摊头挑选饰品。
月色的外衫,银饰的发簪斜插入发髻中,最是普通平淡不过的相貌了,但偏就那一双眸子,明媚动人。
在给身旁的丫鬟试戴绢花时,少女的欢喜灵动如春光一般乍现而过。
“小姐,不必的,小喜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绢花呢?”
林涵却不许她拿下头上的紫色绢花,还另外多买了一朵粉色的放入小喜的袖中。
“粉色的给乐乐,好看。”
小喜和乐乐是林涵来京城后收的两个丫鬟。
顾洲虽是家底薄弱,但身处京都还是要备上基本的奴仆,不然也会惹顾洲的同袍嗤笑。
小喜也不过十三岁,还不及当初林涵初见顾洲的年纪。
只因她们家中兄长重病,拿不出欠款,姐妹俩便被收债人带走卖给了人贩子。
两人几番辗转到了顾家,如今都是负责伺候林涵的。
如今顾洲新官上任,忙得是不可开交。
自中元节后,就算是休沐,林涵也没能在日间遇见他了。
偶有见面也是在深夜,见着他一脸疲惫的模样也是赶着他快些休息了。
初来京中,林涵没寻到什么生计,便一直待在家里,好在还有小喜和乐乐陪同。
“小姐,归元寺上新了十八莲花,听说是广智大师亲自开光加持过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朝夕相处,林涵对于祭拜一事的执念小喜早已知晓,因此也特地留意这方面的讯息。
“好,就当是出门散心吧。”林涵应允道,摸了摸小喜的小脑袋便带着姑娘回了家,全然不知自己落入了他人的眼眸。
今日,顾洲乘坐马车回府又已是深夜了。
他虽是新科状元,但毕竟在京城中尚无根基,如今只租住在城中的一间小小的四合院内。
如今他为天子侍读,服侍天子左右。
虽说天家威仪,但陛下也是十分和善,闲暇之余偶尔也会问起顾洲的风土人情,经历过的奇闻趣事。
在听闻顾洲幼年艰难,和义姐相依为命之后,也会感怀于心,赐下许多恩赏许以慰藉。
只是普通的文房四宝也就算了,甚至还有几匹颜色鲜亮的布匹参杂其中,这颜色款式分明是京城闺秀中最时兴的款式。
顾洲原想着全都给了林涵,倒是林涵抱着布匹直说要送给日后的弟媳,搞得顾洲羞红了一张脸。
原来那日中元节,顾洲与同僚同游,途中被人群冲散,自己便护了叶家小妹一路。
却不想被在悦来楼吃酒的林涵逮个正着,日日拿他来说笑。
如今顾洲深受天子喜爱,林涵身体尚可,就连乐乐养的母鸡日日都能下出两枚蛋来,不可不谓事事顺心。
圣上有意重修圣典,自己为天子侍读,初入朝堂便有幸参与编撰,自然是想要大力展现一番自己的能力。
只是这天下书目众多,梳理起来当真是千头万绪。
只盼得自己能早日完成,以在圣上面前求得恩典,为林涵再行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