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运?”施柔重复了一遍,眼神仍死死锁定着苏嘉文,似乎要从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自己运气好了。你以为,给出这种理由,我就会信你吗?我又不是幼儿园小孩。”
苏嘉文察觉到施柔来者不善,推了推眼镜,认真地回答道:“除了运气好,可能还因为我观察比较细致吧。我刚好检查到那边那堵墙上挂的《蒙娜丽莎》,在摘下画框,看它背面的时候,我发现这幅画比其他的画要沉得多,而且画布和底板之间很厚,像是塞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施柔挑了挑眉,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之后,我就把画翻转过来,去看正面的图案,”苏嘉文回想着检查的过程,尽量用平缓、自然的语气解释,“我发现蒙娜丽莎的眼睛底下藏着什么东西,又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微型摄像头。”
施柔收起笑意,语气有些冷淡:“有这个发现,你怎么告诉我们?”
苏嘉文道:“那是因为,我也不确定那个摄像头到底是不是处于正常工作状态,也不知道它被放置在这里有什么作用。贸然说出来,我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难道我们的恐慌还少么?”施柔啧了一声,缓慢地摇了摇头。
如果此时她白嫩、修长的手指上夹着香烟,就更有电影质感了。施柔看上去,就像是那种高不可攀的大明星。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和傅琛并不相衬,因为他们两个的个人风格都太明显了,就像红蔷薇和白玫瑰,争奇斗艳、不分伯仲。
系统似乎看不下去了,私聊了陈眠。
系统:请宿主专心任务,不要随意联想。
陈眠:脑袋长在我脖子上,我想什么还不能由我自己决定了?
陈眠:你们别乱打思想钢印啊。
系统:……那么宿主,请您不要频繁走神。
系统:否则,可能会导致人设崩坏。
陈眠想了想,心道,也是,原主这样的草包花瓶,一看就是心思不太缜密那种人,说他观察力细致,都是抬举他了。
他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到处撩妹,欠下一屁股桃花债。
若不是这样,他的师姐张敏也不会……
陈眠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几段陌生的记忆。
无数个回闪的画面里,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好像还是在校的大学生。她的眉眼酷似张敏,但比张敏要可爱一些。
在校园,她和原主逛操场、校道、漫无目的地游荡。
在电影院,她和原主依偎在一起,小声交谈。
在艺术馆,她专注倾听原主对每一幅画的解说……
定格在陈眠脑海的最后一幕,是她紧张又期待地闭上眼睛,满脸通红地等待原主的吻落在她的唇边。
她说,她叫张微微,是张敏的妹妹。
完了,陈眠在心里哀嚎,我怎么现在才发现?
系统:这不怪你,原主本来对这段记忆就没有特别深的印象。
陈眠:渣男骗妹,人神共愤。不负责任,天诛地灭。
难怪傅琛会提醒他,让他防着张敏,小心行事。
傅琛真是一语中的,观察力究极敏锐。
也就是说,张敏一早就知道这场晚宴危机四伏,赴宴的宾客都有去无回,所以,她把原主邀请到这里,就是想借餐厅工作人员的手,解决掉原主。
陈眠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头。
陈眠:这样做的话,不是相当于和原主同归于尽了吗?
系统:可能张敏认为,没有比这更适合的谋杀方式。
陈眠:难道她有自己脱身的办法?
系统:宿主,我并不这样认为。对张敏来说,复仇可能比她生命更重要。
陈眠:那个张微微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张敏对原主恨之入骨,甚至不惜和他争个鱼死网破?
陈眠:我在原主的记忆里没找到,只有他们分手那天的画面,还断断续续的,很模糊。
系统:张微微在分手后情绪不佳,患上了抑郁症,跳了楼,没有死,只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但醒过来的机会十分渺茫。
陈眠:怪不得,张敏的动机有了,也可以解释她的行为了。
“小文,”施柔的话把陈眠带回了眼前的现实,“对于摄像头这件事,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我觉得,你还需要解释一下。”
显然,自己刚刚的那番说辞没法糊弄过去,施柔还不甘心地咬着自己不放。
苏嘉文只好硬着头皮说:“其实,刚发现的时候,除了不确定摄像头的用途,我也没有立刻想到监视和评分。那时候我想到的是,他们安置摄像头,是不是为了防止我们作弊、破坏规则?但是,从后来女侍应和主厨的反应来看,又不像是这样。如果他们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为什么不阻止我们检查那些画呢?”
苏嘉文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也就是说,我们用排除法检查那些画的行为,并没有违反规则,而是被默许的。也就是说,‘最终解释权归远望餐厅所有’,这也是他们突然提出要按照玩家参与度来评分、进行末位淘汰的原因。”
“扯远了,当然了,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既然摄像头不是用来监视我们有没有违规,但它一直存在,必定有它的作用。我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之前看的那些恐怖小说,和玩过的逃生游戏,里面偶尔会出现这样的评分制。所以,我就猜,这里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施柔皱了皱眉,语气不善:“你想说,这也是全靠运气?”
苏嘉文笑了笑:“不是运气是什么呢?我总能凑巧蒙对答案。”
施柔错开视线,目光从苏嘉文身上移开,看向虚空某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再问下去,就显得我不礼貌了。”
“怎么会?没有质疑,就没有反思。”苏嘉文道,“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还是希望,大家都能保持冷静的判断力和清醒的头脑,比如,像施小姐这样做。”
施柔漫不经心地笑着:“小文,我就当你在夸奖我咯?”
苏嘉文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宴会厅门外传来的凌乱的脚步声。
施柔向门口望去:“是她们回来了么?”
奇怪的是,那动静从轻微的摩擦声,变成了刺耳的吵闹声。
有人在叫喊、呜咽,苏嘉文认出来,那是张敏的声音。
苏嘉文拔腿往正门跑去,在看到进来的两个人时愣在了原地。
进来的是两抹交叠的人影。
邱思思贴在张敏身后,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抵在张敏的颈脖上,逼她仰起脸来,而她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张敏背在身后的两只手腕,将张敏死死钳制住,两人就这样缓慢地前进。
邱思思的手很稳当,没有颤抖,脸色也十分和缓。
和先前那个弱不禁风、面如死灰的女孩判若两人。
张敏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的呼吸声,她的眼睛仍冷漠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似乎被当作人质的并不是自己。
苏嘉文看到,邱思思的眼底写满疯狂,而张敏也不相上下。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类型。
“敏姐,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邱思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个月亮仍未睡醒的梦,湿漉漉清泠泠,从浮满了星星的小河里捞出来似的。
张敏没说话,但凡她稍微动一下,刀刃就会刺破她的动脉。
“思思,你先冷静下来……你想做什么?”
苏嘉文努力平抑语气里的惊慌,朝她大喊道。
难道说,邱思思就是潜伏在他们当中的“犹大”?
她一早就和主厨他们串通好,阻挠他们通关游戏?
邱思思原本面无表情,听到苏嘉文的话后,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她歪了歪头,说:“我会这么做,都是敏姐的错,因为,敏姐说,她要使出一切办法阻止我们找到金箔。她是有预谋的!她要我们都死在这里,和她陪葬!”
苏嘉文愣了愣,张敏的目的他已然知晓,但邱思思是个变数。
如果邱思思所言非虚,那她的动机很单纯——揪出企图阻挠他们的“坏人”,找出最后的道具,通关游戏,然后回家。
也就是说,就像傅琛分析的那样,从来没有什么“叛徒”存在。
苏嘉文道:“思思,你先冷静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敏这样谨慎的人,应该不会随意向不熟的人透露消息,更何况是这么关键的场合。
“没有误会,我早就发现了,”邱思思甜甜地笑着,眼神的阴翳里却掠过几分狠戾,“刚才使了一些手段, 逼她承认了。”
“噢?你有证据吗?”施柔仿佛听见了什么稀罕事。
邱思思叫道:“证据?我的眼睛就是证据!”
施柔皱了皱眉:“你这样,我们很难相信你。”
说罢,她握紧了匕首,又朝张敏的血肉逼近了一些,她大声道:“敏姐,告诉大家,你从来没有想过成功离开这里,对吗?”
张敏咬着唇不发一语,只冷冷地回望着挟持自己的邱思思。
“你说话啊,你就是为了报复嘉文哥,才特意邀请他来的,”邱思思声音高亢,“把你刚刚在洗手间说的话重复一遍!”
但邱思思没想到,真正怀有死志的人,是无所畏惧的。
张敏吃力地说:“是又怎么样?你们一定没办法离开的……”
苏嘉文愣了愣,不可置信般说:“师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敏没说话,怨毒的眼神牢牢锁定了苏嘉文。
陈眠以为苦情狗血剧的戏码正准备上映,没想到施柔抢先一步,对邱思思说:“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呢?”
施柔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似乎世界上没有东西能让她感到恐惧或难堪。
邱思思抿了抿唇,没吭声,但目光灼灼,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残忍的计划。
苏嘉文握紧了拳头,略长的指甲陷进手心的肉里,刺痛让他保持清醒:“思思,我无法评价你做的对不对,但请你不要伤害她。”
邱思思道:“我不会动她的,我觉得,把她交给主厨会更好。”
“你……”苏嘉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熟悉的钟声打断。
全程默默旁观的傅琛皱紧了眉,沉声道:“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们该开始根据线索来找到道具了。”
邱思思看了看施柔,说:“柔姐,你来帮我一下。”
施柔挑眉,但没拒绝,只好奇地问:“噢?怎么帮?”
“我的包里有一捆麻绳,你帮我拿出来吧。”
施柔小声喃喃道:“工具还挺齐全,有备而来啊。”
邱思思握住刀柄,挟持着张敏,一步步朝座位挪去。
邱思思看上去文文弱弱,实际手劲很大,让苏嘉文想到了一开始系统给他看的资料,邱思思是练排球的,虽然不如张敏高,但钳制住她,对邱思思而言,也不算什么太困难的事。
而后,施柔帮助邱思思,将张敏捆在了她的座位上。
张敏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更没有向傅琛和苏嘉文求助,她只坐在座位上,垂下双眸看向虚空某处,眼神失焦。
苏嘉文看着张敏呆愣愣的样子,也不好受,但现在显然不是质问她或是惩处她的时机,他们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直接关乎他们的生死。
苏嘉文不敢怠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宴会厅里打转。
他眯着眼,仰头看向那些高悬的画——如果排除掉他们检查过的的画,那么他们要找的金箔,肯定就藏在眼前这些画里面。
而傅琛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不知不觉间,苏嘉文额角也沁出了冷汗。他看得眼花缭乱,同时,也在思考着那个所谓的最终提示。
邱思思站在被捆绑起来的张敏面前,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用甜美的嗓音对张敏说:“敏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金箔藏在哪幅画里了?”
苏嘉文、傅琛和施柔听到后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向张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