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轻轻吐了一口气,说:“说实话,我不知道。”
邱思思拿着匕首,将刀刃贴在张敏的右脸颊,又轻轻拿起,用刀去拍打,带着发泄的意味,恶狠狠地瞪着她,说:“我可不信。”
“信不信由你,”张敏闭了闭眼,“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邱思思道:“之前的问题你都能答得上来,这里这么多人,就只有你能想到解题的关键……总不能说是凑巧吧?”
张敏咬紧唇,不说话了,又再次垂下双眸。
邱思思被激怒,用力攥紧了匕首,佯作天真的笑容也消失了。
苏嘉文着急地喊道:“思思,别做傻事!”
与此同时,他朝邱思思和张敏的位置跑去,但为时已晚,邱思思的匕首已经划到了张敏的脸上,狰狞的伤口处渗出猩红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染红了她身上那件精致的礼服裙,显得触目惊心。
张敏似是不觉,只发出难耐的、痛苦的闷哼,仍然咬紧牙关。
见苏嘉文想要强行从邱思思手里夺下匕首,傅琛也快步走了过去,呵斥道:“苏嘉文,你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竟罕见地有些发颤,这是前所未有的。
而且,这好像还是傅琛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苏嘉文闻言一愣,像根木头似的迟钝地杵在了原地。
邱思思挥动匕首,却没有再做出带有强烈攻击性的行为。她离张敏稍远了一些,好奇地打量着苏嘉文:“嘉文哥,怎么了,你想英雄救美吗?”
苏嘉文进退两难,硬着头皮说:“思思,你先把刀放下。”
不能让她再伤害张敏了。
邱思思瞪大眼睛,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用尖锐的刀身指向张敏,说:“嘉文哥,她可是故意要谋害你,让你无法离开这里。”
苏嘉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既然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么,不管你再怎么伤害她、威胁她,我们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邱思思听罢,脸上出现几分犹豫的神色,眼底的疯狂也开始消隐。她往后退了几步,身形晃了晃,脚步踉跄。
电光火石之际,傅琛冲上前来,用极快的速度,往邱思思的右手袭去,打掉了她握住的匕首。
粘黏着斑斑血迹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毯上,被松软的布料包裹,压出一个浅浅的凹陷。
苏嘉文见状,将匕首踢开,直到它滑到餐桌底下,被一大片阴影覆盖,才松了口气。
一眼望去,邱思思穿着礼服裙,身上应该没有别的武器了。
邱思思也不恼,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小女生,她看向苏嘉文:“那么,嘉文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苏嘉文摇摇头,说:“抱歉,思思,我暂时还不知道。”
施柔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她仰头打量着高处的画,高声道:“别吵了,如果真的像邱小姐说的那样,这个女人居心不良,她死也不会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给我们的。与其在那里大吵大闹,不如早点进行头脑风暴,想一想‘最终线索’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博被带走,张敏不愿配合,游戏最后的环节,只剩下他们四人讨论。更糟糕的是,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施柔在宴会厅里打转,两条秀气的眉毛拧起来,她猜测道:“‘凝视深渊’,是不是意味着那幅画的基调很灰暗呢?或者说题材不是什么好事,比如黑童话之类的——神话传说里应该很多这样的吧?就是那种看了之后,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画面。”
傅琛点点头,惜墨如金地说:“有这个可能。”
他将目光投向苏嘉文,其中的动机不言自明。
苏嘉文想了想,说:“施小姐所说的,的确是一个思路,但是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个大致的方向对不对。”
施柔笑了笑,道:“可是,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解读那句话了。”
邱思思捏着手指,说:“我、我觉得,我们可以按柔姐所说的这个方向,先找出符合条件的画,然后再根据另外的释义,去找符合那种意思的画……我不知道怎么表达……”
苏嘉文看向邱思思,认真地说:“思思,我知道你的意思。那接下来我们分个工,思思,你和施小姐去找出内容阴暗的画,最好是风景画,或是画上的背景有呈现出深渊的——”
苏嘉文舔了舔干燥的唇,试图让自己混乱的思绪重归条理:“虽然,这样的画不太可能出现,这个线索肯定不会是那么简单直白的对应,但是,也可以试试。至于我和傅琛,我们负责继续钻研最终线索的意思,然后去找另一种类的画。当然了,如果大家幸运地灵光一现的话,别忘了第一时间分享信息。”
施柔和邱思思看了看对方,着手去寻找符合条件的画作。
傅琛走到苏嘉文身边,他们近在咫尺,苏嘉文抬头看去,无意撞进了傅琛深邃的眼眸,而里面蕴蓄着许多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关于最终线索,你有想到什么吗?”
苏嘉文尽量避免沉溺在傅琛的目光里,有些心虚地说。
傅琛做了个深呼吸,说:“除了抓住‘深渊’这个词,我想,这句话里可能还有别的关键点。”
苏嘉文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傅琛的指涉。
“你是说……‘凝望’?”
傅琛点点头:“‘凝望’这个动作,只有人才能做出来,也就是说,我们要找的,可能是一幅肖像画,或是一幅有人物的画,他们可能是神,可能是普通人,但他们之间的视线必定会有互动。”
苏嘉文道:“画里的角色相互凝望?”
傅琛道:“是——有这样的画作吗?”
“有是有,你也看到了,数量还不少……”苏嘉文轻哂,“这要怎么搞?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方法逐一取下来检查了。”
傅琛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安心和可靠,说:“如果这个方向成立,但同时相关的画太多,意味着我们还要进一步缩小范围。”
苏嘉文想起了那幅放了监控摄像头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可能性在他的脑海里成型:“你说,有没有可能,凝视的双方,不一定都要是画里的人呢?”
傅琛愣了愣,道:“你的意思是,‘深渊’和‘你’,其实代表画中人和看客?是这个意思吗?”
“bingo,”苏嘉文笑了笑,“毕竟‘你’这个指称,代入‘我们’这些观众,再合适不过了。而且,你还记得主厨一直在强调什么吗?”
“游戏的互动体验。”傅琛回答道。
苏嘉文道:“对,所以我觉得,最终线索是和‘我们’有关的。”
傅琛总结道:“就是说,我们要找的画,里面的内容有画中人和观众双方的视线交汇。”
“那蒙娜丽莎也能算一个,”苏嘉文想了想,继续补充道,“虽然现在有了具体的思路,但是按这个标准找画,剩下的选择也还是有很多,我们很有可能会来不及的。”
傅琛道:“事在人为,我们已经可以排除掉许多无关选项了。”
苏嘉文感叹:“师兄,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乐观啊。”
傅琛一愣,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你叫我什么?”
“师兄啊,”苏嘉文不假思索道,“有什么问题吗?”
陈眠记得很清楚,在休息室第一次看见傅琛的时候,在他眼前浮现的文字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傅琛是原主的师兄。
在他脑海里的系统发出了警报声,很是刺耳。
系统:在原主的记忆里,他并不知道傅琛是他师兄,两人在大学时也没有任何交集。
陈眠:哦豁,完蛋。
系统:宿主,请您想办法解除傅琛的困惑,否则会被视作人设崩坏处理。
陈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宿主,您也没问啊。
陈眠有些困惑:既然原主和傅琛在大学是陌生人,那傅琛怎么会喜欢原主啊?
系统:请宿主自行探索。
陈眠:你再说自行探索,我就拆了你的破系统。
“没什么,”傅琛脸上错愕的神色转瞬即逝,“我们赶紧分头找符合条件的画吧。”
“好。”苏嘉文应了一声,转身朝那些无人问津的画作走去。
要说视线的互动,其实还是挺模棱两可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且,单纯的肖像画,以及画中人物看向画外的画,要怎么区分开来呢?比如蒙娜丽莎,也符合这样的条件。
然而,苏嘉文一早就检查过了,《蒙娜丽莎的微笑》这幅画除了摄像头和窃听器,没藏别的东西。
苏嘉文呼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澎湃的心绪平复下来,他揉捏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且酸痛的肩膀,耐心地检视过墙上的画作。
过了一小段时间,施柔率先道:“基调暗沉压抑,而且绘有深渊的画,我们已经找出来了,一共有三幅。”
苏嘉文道:“看来这个方向对头,施小姐、思思,能麻烦你们把画取下来吗?”
施柔犯了难:“它们挂得很高,我想,我们应该没有办法……”
邱思思想起来了什么,突然打断施柔的话,道:“不对,有办法的!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发现其中一个隔间里面放了梯子,还有很多实用的工具。我原本想和你们说的,但我太紧张了……”
可惜,现在已经没人会相信她是真的紧张了。
但邱思思的话还是给了他们希望,如同在无止境的黑暗里点燃的一根火柴,摇曳的温暖的火光中映照着一个舒适安宁的乌托邦。
傅琛当机立断道:“邱小姐,方便和我一起去取梯子吗?”
现在已经不是纠结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进去女洗手间的时候了。
苏嘉文想了想,对傅琛说:“不如让施小姐和你一起去吧,我和思思留下来,找符合‘凝视’条件的画。”
他实在担心邱思思又拿到什么危险的“工具”,来挟持傅琛,还是让她留在宴会厅里,由自己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比较好。
傅琛显然已经意会到苏嘉文在想什么。整场游戏下来,他和苏嘉文很是合拍,成为了彼此信赖的、相互托付的同伴。
苏嘉文扭头去看跑到门边的两人,催促道:“快点啊,时间不等人。”
待傅琛和施柔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苏嘉文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找画这件事上面。
“嘉文哥,你还没告诉我,你们解读出来的另一个方向是什么,我要怎么找呀?”邱思思手足无措,跟在苏嘉文后头转悠。
苏嘉文道:“抱歉,我刚才脑子里很乱,忘了告诉你了。”
而后,他用三言两语解释了方才他和傅琛讨论的结果。
苏嘉文尽量用简练的语言形容他们的发现,以及找画的标准。
邱思思若有所思道:“嘉文哥,虽然你说的话我不太理解,但是我会努力去找的。”
苏嘉文温声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尽力了。接下来,我们分头去找好吗?”
说着,苏嘉文指了指他对面的那堵墙,示意邱思思走过去。
他们之间相处的气氛无比和谐,仿佛不久前的闹剧只是幻觉。
但淡淡的血腥气仍弥漫在宴会厅里,张敏只静静地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保持缄默,连抽噎声、哽咽声都没有发出,像是彻底投降,又像是彻底绝望了。
苏嘉文盯着眼前的墙壁,目光快速游移在不同风格、不同年代、不同题材,几乎是浩如烟海的画作里。
他快要眼花缭乱,直到他看见了一幅熟悉的画。
在原主的记忆里,他第一次接触这幅画,是在大学的“西方跨文化艺术研究”的课上。
画里画外交错的视线、多重解读方式、能指和所指的寓意游戏……
苏嘉文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变得急促迅猛,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额角冒出了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