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们村里人说,沈玉洁目光呆滞,行动迟缓,整天失魂落魄。还有人见她去药店买了整瓶的安眠药。
村里人都为她的遭遇鸣不平,但似乎她从没怨恨过彭建,只说自己就是命苦。
丁一听完,说:“这事不能拖,咱们今晚就去她家,毕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我说:“晚上去不好吧?”丁一说:“她的生魂在外面游荡,那是要出事的前兆,一刻也不能耽误,今晚就去。”我点了点头,对丁一说:“这沈玉洁也够可怜的,就算是能救回她来,她不还是照样在痛苦中煎熬。”
丁一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她就是钻了牛角尖,这样一辈子,还真不如痛快离婚。”
四个人吃完饭,他俩回去了,我和丁一打听着找到了沈玉洁的家。
她家住的是平房,房屋院墙都修的挺好,靠大街还有一个车库。在四周低矮的房子中间,显得有点鹤立鸡群。
已经是9点多了, 门从里面关着,灯亮着。我俩叫门,叫了一会,也没人开门。屋里的灯却一下子灭了。丁一等了一会,说:“看样子是不愿意见人,听见有叫门的马上把灯关了。”我点头称是。丁一说:“咱们回去吧,明天再来。”
天已经很黑了,村里路灯很暗。村里景色很好,我俩走到离大门有四五十米远的地方,有棵大柳树,我和丁一信步走了过去,就在柳树下聊天。
就在这时。沈玉洁家的车库门突然升了起来,一辆车从里面开出来,我和丁一刚要上前询问,那辆车却提起了速度,一溜烟跑了。车库的电动卷帘门又缓缓的落下。
我俩走过去往里张望,却发现漆黑一片,丁一说:“进不去了回去,明天再说。”
第二天,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吃完午饭才去丁一店里,和他一块驱车前往。赶到那个村子的时候,却发现村子里聚集了很多人,三五成群的妇女凑在一块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和丁一开着车进了村,越往沈玉洁家走人越多,最后实在开不过去了,就找个地方停了车,步行前往,好奇心促使我向旁边的一个路人打听情况。
听到昨晚发生的事,我和丁一都傻眼了。原来昨晚沈玉洁服药自杀身亡。今天,沈玉洁的兄弟们都到了她家,过来闹事。
我想起从车库里开出来的车。沈玉洁出事,这个开车的人绝脱不了干系。而这个人只能是彭建。是和他发生矛盾后服药,还是沈玉洁服药后,他看见了置若罔闻?如果是第二种,那这人心可就太险恶了。
我和丁一往前挤,挤到了沈玉洁家门前。很多人围观,沈玉洁娘家的兄弟来了十几人,都知道沈玉洁吃了很多委屈,今天来讨个公道。
而接下来,我和丁一大开眼界,见识了这一带祖辈相传的一个奇特民俗:倒出殡。
彭建没有露面,大约是害怕挨揍。他的亲属那边来了好几个人,但是也就两三个在用力的撑巴,其余的虽然是吵吵嚷嚷,但是都不往前面站,可能是家族里比较远的。
而他自己村里的人,有的是可怜沈玉洁,有的看热闹,并没有人上前阻拦。
这时,沈玉洁娘家的人叫骂着,有的推搡着彭建的亲属,不让他们靠近,几个身强力壮的,围在沈玉洁的灵柩前。其中一个领头的大喊一声:“都搭上手!”几个人往前一凑,有架胳膊的,有扶着头的,有拽着衣服的,猛地把沈玉洁拖了起来!
沈玉洁的两腿耷拉着,不着力,只见几个小伙子架着她,在彭建的院子里开始转圈。足足转了三圈,领头的又大喊一声:“瞧阳沟!”大约一开始就商量好了,扶着沈玉洁的小伙子,两个拽住了沈玉洁的腿,一个扶着后背,一个扯住衣服,把沈玉洁头朝下,脚朝上,整个的翻了过来。 凑到彭建家的下水道(那边叫阳沟)处,让她的脸凑近出水口,晃了三次,才算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看的我头皮发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进行完这几个步骤,沈家人把沈玉洁的又放回原地,盖上白布,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人都议论纷纷,我低声问丁一:“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丁一摇摇头:“这就是倒出殡,只要是被瞧了阳沟,他家后代就永世走霉运。不过这只是传说,真管不管用也没人见证,沈家人憋气,肯定要闹一闹。”
现场乱哄哄的,我和丁一也没继续看,挤出人群,开车回了丁一的门头。
坐下喝了一会茶,我问丁一:“那咱们还能做点什么?”丁一想了想:“等等看,彭建这事也做得够绝的,应该是他回家发现沈玉洁吞服了药,不送去医院,反而是开车走了,这种人早晚会有报应。”我说:“需不需要和警察说说昨晚咱们看到的事?”
丁一摇头:“警察肯定来过。一般服药自杀很难立案。”
“这两天晚上我再叫着杨姨过去,能帮她的帮帮她,事已至此,只能是顺其自然。没见到他的两个智障儿子,我想彭建也不能撒手不管。”
过了一天,晚上十一点多了,丁一给我打电话,让我马上开车去接他,有事。
我穿好衣服,开着车,去了丁一的门头,只见杨姨也在,丁一说杨山又给他打电话了,又有了新情况。他让我拉着他和杨姨,一块去杨山那里。
到了杨山的值班室,只见他和另外一个在那里发呆,看样子又发生了什么事。
看见我们来了,他就把我们让进了值班室,给我们倒上水。
他看着丁一,结结巴巴的说:“刚才那个穿红衣服的又过去了,一连过去几次了。”
丁一说:“别紧张,没事,她不害人,可能是有未了的心愿,我和师傅给处理一下。”
三人没有喝水,让杨山带路,往他说的那个岗楼处走去。
走到离楼大约有一百多米的时候,他让我们停下。 这时候已经接近半夜一点,路灯过了十一点都熄灭了,只有满天的星星闪烁,偶尔还有几声鸟叫,显得格外的冷清。杨姨让我拿出手机来照亮,对丁一说:“把招魂符拿出来。”丁一从包里拿出一张黄表纸,杨姨嘴里念叨着,把纸烧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小旋风,把纸灰卷上了天,我偷眼去看杨姨,只见她目光呆滞,愁眉苦脸,似有所语。
我努力的去听她说的话,似唱非唱,似说非说,低沉的呢哝。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杨姨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抽出一支烟点上,猛吸了一口。丁一问:“走了?”杨姨点了点头。
这时,杨中山戳了戳我和丁一,示意我俩往楼上看,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打着伞的红色身影从楼的出口处下去,背影逐渐消失。
杨姨叫着我们一块回到值班室,休息一会,跟杨山说了情况,开车往回走。
在车上,杨姨唉声叹气。丁一问:“师傅,怎么了?”杨姨说:“这孩子心眼也太实了,到现在她还是不恨彭建,她说那天晚上是彭建走后她服的药,说自己的命运就是那样,不怨彭建。”
沉默一会,杨姨又说:“她还恳求我,明天无论如何,也要阻拦彭建,别让他出国。还说这是她临走前最后的心愿,希望我能帮她实现。”
我奇怪的问:“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想对付他吗?”
杨姨摇摇头:“估计不是,当时她求我求的很恳切,我心一软就答应了。”
丁一说:“师傅,你都没搞明白是好事坏事,你就答应她,是不是太草率了?”
杨姨说:“她是个好孩子,没坏心,只是没嫁个好人家,我相信她,她不会害人。你俩也相信我一次。”说完眼里竟然有了泪光。
我和丁一都不说话了,既然话说到这儿,那就研究下怎么办吧。
丁一挠头,“那,怎么阻止他出国呀,人家肯定提前买好了机票,这个怕有点难度。”
“制造一场小车祸?”我说,接着又否定了:“不行,分寸不好拿捏。”“直接去他公司找他?那也不好,没有说服力。不小心还引起冲突。”
又往前走了一会。我冒出了一个坏点子:“要不这样,咱们举报他偷税漏税,准限制他出国。”对!丁一一拍大腿,就这样办!
第二天刚过了八点半,丁一就给税务局打去了电话,举报彭建偷税漏税。。
后来打听着,彭建在机场被拦了下来,出国无望,只好退了机票等着。
又过了几天,传来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彭建真的偷税漏税,被检察院起诉。
歪打正着, 一个月后,法院审理,彭建被判刑两年半。
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我正在丁一店里喝茶,两人对视一眼,感觉哭笑不得,或许这就是沈玉洁对他的报复吧。又一想,偷漏税这样的事,国法不容,那他也是活该。
尘归尘,土归土,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我俩逐渐把这件事都淡忘了。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 事情竟然还有反转。
两年多以后,一个下午,我照例去丁一那儿闲逛,丁一不等我坐下,就神秘兮兮的对我说:“你猜,今下午谁来了?”
我说:“我又不是李淳风,哪能知道。”“彭建来了……”
“什么?”我可真的吃惊了:“难不成是来寻仇的?”
丁一嘿嘿一笑:“他托关系打听到了,是咱们举报的他,但不是来寻仇的,是来感谢咱们的。”
我一听,觉得不可思议:“咱们让他坐牢,他还来感谢咱们?他是不是坐牢坐傻了?”
丁一摇摇头,说:“当时咱们举报他,他出国没去成,你知道他是去哪个国家吗?”
我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当时就知道他出国,也没说是去哪个国家呀。”
丁一:“他那一次是要去马来西亚。”我看着丁一,逐渐明白过味来:“你是说……”丁一点头:“对,他当时把来回的机票都买好了,回来就坐**370回来。”我接上了话:“就是那架失踪的……”我接上了话。丁一沉默的点了点头。
马来西亚客机失踪,众所周知,没想到竟然让彭建以这种方式躲过一劫。
丁一继续说:“他在狱中,不久就知道了客机失踪的消息,在庆幸的同时,也决心找到举报他的人问个究竟。”“出狱后,他千方百计的找到了我,我把沈玉洁的事全都告诉了他,他当时就扇自己的耳光。连声说自己不是人,那样对待沈玉洁,只是因为要气她的父母,报复心理作怪。坐牢这两年多,他想了很多,想到自己做的事,想到沈玉洁受的委屈,想到最后那一天,沈玉洁还是实心实意的对他,他肠子都悔青了。还说他现在的老婆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是尖酸刻薄,冷漠无情。”
我接话:“人都没有了,说那些有什么用。对了,他的两个儿子呢?”
“他出钱雇人照顾他们,还说自己干了昧良心的事,自己要找补回来。”
我点点头,:“如果他真心悔过,沈玉洁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是啊。”丁一说:“她让我们阻止彭建出国,泄露天机,恐怕要遭天谴……这么好的人,咋就这种命运。”说完,丁一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物欲横流的社会,谁能保持一颗纯朴的心?
孝敬父母,善待他人,其实就是最好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