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文学又走了出来,章巧云倒是不再出言损他,但宋洁的脸却明显冷了下来。
在她心里,陈文学自然是窝囊依旧。
你把人家好端端一个女子给骗了。
完了还一点都不争气。
换谁都不可能有好脸色。
陈文学低声跟宋洁说:“我出去办点事。”
又冲宋巧云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但两人对他完全无视,没有任何回应。
倒是儿子桐桐,转过身又奶声奶气地说了句:
“陈文学,你能不能给我挣点气啊?”
很老成的样子。
给人萌萌的感觉。
陈文学听了也不说话,只冲儿子扮了个鬼脸。
他刚走出大门,听得桐桐在里面喊了一声:
“爸爸——”
陈文学心里一动,停下了脚步。
但儿子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听得宋巧云十分不屑地说道:“哟,你听听,出去办点事,说得倒是人模狗样,像个男人似的,还不是又去旧仓库?”
旧仓库是集体化时期的仓库,分田到户后就废弃了,成为某些人的“活动中心”,就是刚才陈文学打牌的地方。
在这个叫做岭脚的村子,旧仓库就赌窝的代名词。
陈文学这样的人,但凡出门,除了去旧仓库,还能去哪里?
所以,宋洁听了宋巧云的话,故意大声地回道:“管他去哪里,晚饭时再不回来,我吃完就倒去喂猪!”
这明显是说给陈文学听的。
陈文学一听就暗自笑了。
原来的自己实在是太窝囊太废物,被骂是猪一点也不冤枉。
而宋洁,虽然对自己极度失望,也只是用猪来比喻,而不是骂他为狗。
这就是涵养。
一个多好的女子,多好的老婆!
多好的儿子!
以后必须好好珍惜,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爱意奉上!
陈文学一边暗暗发誓一边往前走。
没多久,他就来到了村里一个瓦窑旁边。
场地上到处是刚刚打好,尚未煅烧的瓦坯,几个村民在搭建简易茅棚,以防瓦坯被雨淋坏。
这是何润强的瓦窑。
这个时候何润强正摇摇晃晃地蹲在茅棚顶上,用竹蔑将茅草和稻草绑定。
眼看茅棚随时都会垮掉。
陈文学心想,此人作为村里的富户,这样的体力活也亲自出马,看来还是蛮拼的。
当然了,他拼与不拼,关我鸟事。
陈文学一边想着,一边径直走了过去。
没人留意到,陈文学突然抬起右脚,往茅棚正中的支柱狠狠猛踹,登时就发出吓人的声音!
那茅棚是匆匆忙忙临时搭建的,基础就像米国总统竞选时的许诺,极不牢靠,加上陈文学人高马大,只揣几下那柱子就发出吓人的声音,歪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听得茅棚顶上一声惊叫。
一个人裹缠着茅草、稻草,从茅棚顶上滚了下来。
没错,这个人就是何润强何老板。
当他从惊恐、混乱中爬起来一看,竟然是陈文学这个怂货搞的鬼。
顿时气得脸都歪了。
“你你你……你个怂货,你疯了吗!”
他本来想扑过来给陈文学一点颜色什么的,奈何腿脚被磕得太痛,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陈文学不动声色地说:“你多虑了,我没有疯,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下。”
提醒我?!
何润强听了,惊讶地看着陈文学,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陈文学吗?
怎么跟以前不一样?
但那只是一闪念,他接着骂道:“提醒个屁!你这是谋财害命!你这是杀人!你知不知道,现在还在严打!”
陈文学冷冷地回道:“那你知不知道,欠债还钱这个道理,比严打更早!”
“你说什么?我说我何润强欠你大傻陈文学的钱?!”
“那当然。”
“当然个屁!我会欠你个死大傻什么钱,你把宋洁卖给我了还是怎么的?”
“对了,你个死大傻骗了人家宋洁那么久,也该转手了,哈哈哈哈!”旁边一个村民听到宋洁的名字,顿时来了兴致,放肆地插了一句。
“你欠钱不还,还想赖账是不是?”陈文学不想理会那个村民,而是盯着何润强说道。
他强忍怒火,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寒意。
何润强听了止住笑声,牛皮哄哄地说:“笑话!我何润强是什么人?我这么大一家瓦窑,会欠你一个死大傻的钱!”
“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谁!”
“我何润强可不是宋洁那么好骗的!”
陈文学听了冷笑一声,说:“你的瓦窑占了我那么大一块地,当初签了协议,每年补偿我们30块钱,一年付一次,但四年过去了,你一分都没给!”
“还好意思说没欠我的!”
这下何润强听明白了。
说起来,似乎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这个钱,何润强从来就没想过真的要给陈文学他们。
签了协议又怎样,那不是糊弄糊弄你们穷鬼的嘛,该不给照样不给。
你们不过是一家子软蛋熊包,唬几句不就结了,多大点事,给钱干嘛。
浪费。
30块在我这里能办好多事了。
但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这种小心思何润强也不好明说。
作为村中富户,在众人面前必须站在道德高地。
于是,他装成理直气壮的样子说:
“就算你要钱,也不能踹我的茅棚啊,你仗着自己是大傻,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陈文学说:“我也想跟你好好说话,可四年来我们跟你说了无数次,你听进去了吗?”
“哪次不是推三推四!”
“你是不是非要我们给你跪下?就算跪下你也不会给是不是?”
“对你这种人,道理是讲不通的。”
“拳头才是你能够理解的语言!”
“今天我不踹你的茅棚,你就当我是泥捏的。”
“踹你茅棚算什么,这都是轻的!”
陈文学说着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
“这是刚刚封窑的对不对,我今天就砸个气门给你看看!”
说着举起石头,就要往瓦窑的封口处砸去。
瓦坯经过高温煅烧必须封窑,这样才能烧出青瓦。
如果封口处被砸就会漏气,变成不青不红,半生不熟,成了废品。
那损失都大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叫陈文学赔,他也赔不起,损失始终是自己的。
这个道理何润强当然懂。
所以看到陈文学这个架势,他急得失声惊叫道:“不要!——”
听到惊叫,陈文学拿着石头举到半空的手停了下来。
但他没有将手放下,而是继续举着,一边冷冷地盯着何润强。
看到陈文学没有把石头砸过去,何润强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把石头放下来,快把石头放下来,我给你钱就是了。不就120块吗,我给你!”
“你说什么?120块?不行!
你把往后两年的也一起给了,一共180块。
免得我老是要我找你。”
“180块……你这是抢……好吧!我给!”
何润强咬咬牙,一顿脚非常心痛地答应了。
何润强一边老大不情愿地把钱掏出来,一边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陈文学。
这的确就是村中的大傻陈文学啊,那头发那眉眼那身材,一点没错,咋就跟以前差别那么大?